立春时节,雪水融化加倍寒冷,在都城内的道路上,一辆马车疾行,车上的程婵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她身边的妇人赶忙给她系紧了大氅,她容貌平和见之如佛教说的菩萨,但此刻却有些金刚怒目的样子,恨恨道:“我儿,若不是你体弱,咱们出来的急,也没有带好的挡风衣物,谁稀罕这竖子送来的东西,早早将这破烂扔了去。”
听得一旁的程邦媛很想纠正,母亲大人啊,这可是东北地区特产的白熊皮制成的,千金裘说的就是它,怎么还成了破烂?顶多是送东西的人是破烂。
当然,她肯定不敢这么说,要不阿母一肚子火气就发泄在自己身上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他们是骅县县令程止的妻子桑舜华和亲女程邦媛,养女程婵,这次来洛京,本来是来参加程家大房女儿程少商和传说中贵重如皇子、善战如卫霍的少年将军凌不疑的婚礼。
结果,怎么说呢,根据各方面消息汇总,程邦媛理解的是凌不疑在婚前三天,私自调遣太子亲兵把亲爹全家给屠了,然后抛下他阿姊跳山崖等死。结果她善良聪明的堂姊即使被这样对待,理性客观地分析出凌不疑不是凌家之子,而是当年困守孤城壮烈殉国的故大将军、皇帝他义兄霍翀的遗孤,其姑姑同时也是城阳侯凌益的夫人霍君华为了保护他,假装他是自己的儿子,瞒了十几年。
但是随着证据泯灭,霍夫人又去世了,霍不疑选择一条同归于尽的复仇之路,放弃了他曾经答应过要照顾一生一世的未婚妻,但他的未婚妻依然为他证明了清白。
他们娘俩是一天前得到的消息,反正这一整天身体年龄只有十二岁的程邦媛和只有十一岁的程婵除了睡觉,已经听着桑舜华这位才女骂人不带脏字儿的问候了霍不疑方方面面了——没有祖宗十八代纯粹看在霍家满门殉国。
等快到程家了,桑舜华才叹息了一声,说:“邦媛,阿婵,你阿姊命苦,幼时不得不离开父母,最怕的就是再被人抛下,这竖子给了她一个美梦,又亲手戳破了,她指不定多伤心,她最喜欢你,你定要懂事,多哄她开心知道吗?”
程婵赶紧点头,道:“阿母放心,阿姊本来就是我的救命恩人,邦媛邦媛一定会这么做的。”
这话可是千真万确下来,程婵明面上的身份,是为了守护骅县全家战死的程老县令的孙女,同时也是这位老英雄留存唯一的血脉。所以和他大有交情,并且也五百年前是一家的程止就把这孩子收为了养女。
一同受伤的还有程家真正的五娘子程邦媛,没人知道,真正的程邦媛早就因为伤重,随着所有的家人一起走了,现在的程邦媛,是一个来自后世的游魂,借着人家的壳子而已。
开始,程邦媛是拒绝治疗的,因为她上辈子就是患了罕见的病症,几乎拖垮了家庭,自己也受尽折磨而死。当时,她幼小的身体已经被叛军砍了一刀,伤口恶化,疼痛难忍,他实在不想再遭第二回罪。
是当时正在随叔父上任的程少商,掰开她的嘴灌粥,每日吮吸她的脓血,看遍了医书给她换药清洗,同时声泪俱下的跟她讲战争的惨烈,活下来是有多么多么的不容易,程邦媛简直觉得,这口才不去做思想政治工作屈才了。
而程婵则比她坚强许多,喝的下苦药,乐观地看着骅县重建,得益于这位姐姐的耐心照顾。姐妹俩终于摆脱了生命危险。就连程婵将将养了半年之后,已经可以行走自如,虽然身体比别人要弱一些,但长大成人不是问题。
程邦媛也想通了,虽然这里没有了空调手机肥宅水,但是空气新鲜,民风淳朴,身体不算健康但也在好转,还有是养父母都真心疼她,好好活着一世也不算太亏。
但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这么好的阿姊,第一任未婚夫得上交给国家用来照顾忠烈遗孤。第二任郎婿看着风光,实际上是个害人精,就算是在民风开放的如今。程邦媛也能想象到程少商日后所要遭受的流言蜚语。
等娘俩进了城府之后,发现那气氛真叫一个愁云惨淡啊,连传说中一向不苟言笑、严苛教育子女的大伯母眼圈都是红红的。
原来晨曦时分少商从宫里回来,把更为曲折和隐秘的往事告诉了父母,然后倒头就躺下了,这一躺下,被压制的病痛与疲惫立刻汹涌磅礴的卷土重来;真是应了那句话,病来如山倒。
桑舜华虽然感慨侄女命苦,但一开始也不觉得会怎么样,但没想到这次少商病这样厉害。当夜便高烧不退,形容如同脱水。连着三天,无论是多么珍惜的药材,都不能减轻一二分。
程始夫妇哭喊哀嚎,程家祖母大嗓门地问候了他霍不疑祖宗十八代代,但也于事无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