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路

今年日子巧，七夕和立秋撞到同一天。

离立秋还有几天，不知全城景况如何，他困在这一方小天地里，已经嗅到丁点秋味从躁动的夏日里钻出来了。

立秋以后这座城市将开始多雨。

但雨似乎也同人一样，等不及，今日和昨日凌晨三点就淅淅沥沥下了个痛快，六点未停，七点渐小，八点时，太阳东升。

江逾白倚靠在二楼卧室的床边抽烟，花香偶尔从窗口探进来，绕了几圈，被烟味压实了，嫌无趣，悠悠飘去别处。

他数楼下花园里开的花，入了神，烟灰留出一长截，禁不住风，断了碎了，滚落到松松垮垮的睡衣上。顺其低头，他伸手弹了弹，无果。离开窗沿，叼着烟去一楼客厅拿烟灰缸。

绕了一圈，回到卧室，烟已经燃尽。白色睡衣接住零零星星的烟灰，脏了个尽兴。

她想笑，但脸又苦又僵，分不出力气扬嘴角，只能在心里短促浅笑一声—这副样子要是搁从前，早该被训了。

勉强捻起来的笑意，稍露个头就顺时灭了，往一潭死水投颗小石子时，激不起水花，也是这样， 瞬间无影无踪。

江逾白捧着烟灰缸，不知接下来该做什么。好端端站着，脑袋一沉，袭来一阵眩晕，眼中的世界扭曲的厉害，一晃眼，把阳光认成黑白色。

他神色漠然地承受，在空荡荡的房间呆立了一会儿，挪步去书桌前坐下。精致的玻璃烟灰缸摆在左手前，里面躺着干干净净一枚烟蒂。

他踏下肩，两个手背叠一起， 垫着脸趴在桌上，盯着烟蒂看了一会儿， 伸出食指， 拨弄几下，轻声说话：“你看起来好可怜。”

声气微弱， 音色嘶哑，被烟熏的，也是太久，没开过口的缘故。

江逾白就着趴在桌上的姿势，两只夹着火柴盒，轻轻一磕，跌出一根火柴。他划燃火柴，准备再点一支。

“江逾白，过来。”

他停住动作。

裴言澈总喜欢连名带姓地唤自己。

—若是江逾白犯错惹他恼火了，裴言澈唤起名时便咬着尾音刻意拖长，声调低沉。不过多数时心情好，会轻轻收住：“白” 字，听来很亲呢，所有喜爱都藏在那一次轻音里。

我曾经听过年少不知天高的誓言。

他说，我要爱你一辈子还长。

我问，怎么爱。

他说，他要是到了奈何桥，先别着急着喝汤，等我过去，在孟婆面前强吻你。

这样就比一辈子还要长一个吻的时间了。

我说，你怎么就知道我比你先走。

他打趣道，你整天修仙敲代码，肝都枯了，肯定挂得比我早。

然后这段短暂的誓言结束于我把他从电脑桌上踹了下去。

如果他敢这么做，大概孟婆不会让我俩投个好胎，小辈子一猫一狗生殖隔离也有他哭的。

……

城市是座怜悯的蛊壶，允许弱小的虫子们蜗居一个小角落苟延残喘，不必非要去看和参与精英们决胜的厮杀。

我以为我平凡到可以遇见他便是一生，我以为我平凡到工作至退休都一帆风淡，我以为我平凡到万分之一的几率与我隔绝。

我以为我平凡到死亡离我很远。

2

至少远到我已经执他手白头了一生，看完在备忘录里留下的山川湖海之后。

可我死在了我们婚礼之前。

……q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