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渐不喜欢热闹但也讨厌冷清,通常入谷历练时总会带上一两个宗门弟子,这样或许就没有那么孤单了。可是每次带入谷的弟子从来没有和他说过话,他知道,因为怕。怕他,怕谷,他知道弟子最怕的是这尘世。
后来,他入谷的时候就不再带着弟子了,一人进去,一人回来。
他们很像,但又说不出哪里像。许渐会打探他何时入谷,自己好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可是一次都没遇到过。
后来才知道,谷是分等级的,他历练的谷和次祖进入的谷不在一个等级,他比次祖的要更弱一点。
他很开心,他希望他能和自己一样强,因为他想和他并肩作战。
可惜,他等不到了,次祖,离开了,离开他,离开师父,离开了所有人,离开了这喧嚷的尘世,去寻他心中的净地。
那天他从沦音峰回来,自己回到寝殿,入了谷,在谷中,他寻得审判师,让那人化成次祖模样陪他待会儿,那人答应了,很安静的在身边坐下,陪着他。
后来他不经意间对上了那人的眼睛,失望盛在眼底,那人见了,连忙变回原来模样,赔了罪便离开了。
许渐没有阻拦,因为他不是次祖,因为他的眼睛是绿色而不是他期望的蓝色,可是自己分明知道,即使冒充了他的模样,眼睛却能出卖他。
那人不是他的次祖,那人的眼中有他,可次祖的眼中只有冷漠。
他去查了次祖的死因,结果是他在最后一次出谷时,受了重伤,神魂具损,几乎灰飞烟灭。
师父说,若是将魂魄从谷中收回,还有转世的可能,但如今为时已晚。
他不相信,他孤身一人进了那个谷,遍体鳞伤地走出来,他找回了次祖丢失的魂魄,又亲自将他的魂魄放入忘川河中。
有一小鬼问他,这是何人?他答,他的师弟,一个很好的人。
他从头到尾没有落过一滴泪,次祖不喜欢别人哭,因为吵,那他便不会哭,他会笑,笑的很好看。
次祖离世前留有遗愿:他入谷时带了只狐狸,那狐狸是弟子托付给他的,他出谷时未能带它出来,心中仍有憾,望各位师兄弟若遇上了,能将它带出来,困在谷中的日子,很难过的。
许渐苦笑,他记得,次祖很小的时候被困在谷中,那时师父出门云游,师弟们纷纷入谷,他在闭关,次祖被困在里面,无人知晓,直到半个月过去,才见他出来。
那时的他,身上白衣被血染红,血混着泥土凝成黑色,十指皮肉外翻,关节蜷缩起来,筋断了,身上伤痕累累,脸上被泥土抹黑,被手臂护着,不曾受重伤,可手腕也因此断了一半。
蓬头垢面,发间银冠早已丢失,原本乌黑的发干燥枯黄,整个人狼狈不堪。
他那么倔强的一个人,怎么能忍受自己狼狈的暴露在别人眼前?他在谷中都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
许渐入了那个谷,将那只狐狸救了出来,又进了谷,未出。
半个月过去,他出来了,许渐回了寝殿,把自己一个人关起来。
许渐坐在床上突然哭了,抱着自己,哽咽的说不出话,却不肯发出一点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