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先生

　　“小姐，我来替你梳头吧。”

　　小怜拿起檀木梳子，给安凝梳了一个简单又不失婉约的发髻，还留了两绺发丝垂于耳后，显得十分灵动。最后从妆奁中挑出一朵银丝攒成的芙蓉花簪戴在了安凝头上。

　　小怜觉得自家小姐最好看了。

　　去年新国主登基，照例今年便要大选秀女的。可不知什么原因，国主颁旨停了选秀，否则自家小姐进宫去当妃子也是绰绰有余的。要是真嫁给了那个混蛋少爷，小姐不是比自己还可怜了嘛？

　　小怜这个名字还是安凝起的。

　　那时候安凝八岁，周老爷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位老先生，到府中教导她读书。老先生很是严厉，安凝稍微一调皮不肯用功便动用戒尺，即便安凝求着娘亲陪在一旁，他也毫不留情面。

　　也难怪安凝不愿用功，先生不仅仅教安凝识字念书，更教她读《孟子》、《礼记》、《春秋》等书，让那时年仅八岁的安凝怎么学的懂？更让她没想到的是，一向最疼爱自己的父亲竟然也严厉地对自己说教，还说先生打得好。

　　一直被宠上天的大小姐哪里肯受这种委屈，看着又被打得红肿的小手，一气之下决定离家出走。

　　可她一个小姑娘能走到哪里去呢？还未出城门便累得走不动道了。旁边有家食楼，门口热闹的很，好多人围着，安凝凭借小巧的身躯钻了进去。

　　看到一个头比自己矮的姑娘，很是瘦弱。她穿得破破烂烂，身后还插着一根稻草，坐在地上，不停地抹着眼泪。旁边一高大的男人正在跟一个穿着粉艳，满身脂粉味道的女子大声谈论着什么。

　　安凝竖起耳朵，听得围观的大人说：“看这孩子都瘦成什么样了，要是去了那里，起码还能吃得好点。”

　　“怎么能这么说呢？要是进去了，这辈子不就毁了吗？”

　　“这世道，有口饭吃，能不饿死就不错了！不过呢，这老鸨子给的也太少了点，才一两银子。”

　　“谁说不是呢，这么点钱，能买多少粮食呀？”

　　安凝听着，也明白了些许，那个男的许是这女孩的爹，为了几两银子，打算把女儿卖给这个女人。而这个女人不愿多加价钱，两人便在这里争论了起来。

　　以前，安凝跟着娘亲上街，经常看到有人把稻草放在鸡、鸭、鹅的身上。娘亲告诉她，这是代表着有人要卖这些东西。

　　莫不是人也可以被卖的吗？

　　安凝心里想着，很快便感到饿了，还不时听到咕咕的响声。可是奇怪，不是自己的，再一听，声音来自那个小女孩。

　　或许她太饿了。

　　这时，周老爷带着家丁赶来，找到了人群中的安凝。安凝自是愿意回去的，她似乎也不那么厌恶读书了。她想起昨日先生留的作业，那是一首诗：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籽。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那时先生问她：

　　“你可知农夫为什么最后还是被饿死了吗？”

　　她回答不上来，充满了疑惑，不知为什么农夫收了这么多粮食，到最后还是饿死了？

　　先生长叹了一口气，也没告诉她答案。她以为是自己太笨了，无论怎么都是读不懂那些书的。但是现在，她或许有点明白了。

　　她仰起脸对父亲说：“凝儿愿意读书，但是想请父亲买下这个小妹妹，做我的侍读。”

　　侍读一词，是安凝从先生那里听来的。她上课老是调皮，不愿听讲。先生有次在她耳边念叨起，说他教谁谁谁念书的时候，就连一旁的侍读都听得无比认真。都是同样的年纪，她怎么就这么难教呢？

　　周老爷也很是高兴，给了那男人七两银子，买下了那个女孩。男人高兴地挑着扁担离开，从此再没出现过。安凝觉得女孩很可怜，便叫她“小怜”。

　　此后，俩人便一起读书，小怜也觉得先生虽然严厉，但是教得极好，两人听得越来越认真，安凝也越来越用功，老先生也感到很是欣慰。

　　教得能不好吗？那老先生便是玉龙的帝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