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回响在沉寂的屋子里,施岸撩开眼皮翻个身,却不防直接翻下沙发,头磕在地上的声音不比敲门声小。
自从老和尚给他还俗后,他这颗脑袋就跟犯了太岁似的,照这么下去,迟早得脑震荡。
咚咚咚。敲门声还在继续。
施岸捂着脑袋坐起来。
施岸(受)谁呀?
唐叔阿岸,是我,唐叔。
施岸连忙爬起来去开门。
唐叔你什么时候……
唐叔你这什么造型?怎么还剃光头了?
施岸(受)额,您先进来坐。
唐叔我看你的车停在门口,就猜想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到的?
施岸(受)昨天晚上。
唐叔拄着拐杖,行动缓慢,施岸扶着他走到沙发前,把自己的东西三两下扔到茶几上,然后揭开沙发布让他坐下。唐叔‘哎哟’哀叫两身,靠着沙发垫子狠吸了几口气,才缓过劲儿来。
施岸(受)您这腿还好吗?
唐叔哪里能好?人老了,以后怕是越来越不行了。
唐叔你这头又是怎么回事?
施岸(受)您就当我回去体验生活了。
唐叔哦,对,忘了你父亲是出家人。
施岸绕去厨房找热水壶烧水。
唐叔哎,年轻人,没什么过不去的。
唐叔一山倒了再起一山就是,不像我,没几年可活的,也就囫囵算了。
施岸从橱柜里掏出两个杯子冲洗。
施岸(受)别瞎说,您肯定能长命百岁。
唐叔知天命,乐天命,老头子我也没什么忌讳,这条命本来就是捡回来的,多活一天赚一天。
唐叔说完,打量起眼前的屋子,脸上闪过一丝为难,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水很快烧开了,施岸倒了两杯,一给唐叔,一杯放凉自己喝。
唐叔吹着开水,咂摸了两口,觉得有些烫又放回茶几上,然后叹了叹气。
唐叔有件事,我本来早想找你合计合计,但前些时日电话总不开机找不到人,也就搁下了。
施岸(受)您说。
唐叔我有个侄子,是个中学老师,下学期调咱们这条街上的一中授课,说方便照料我。可我那儿地方小,一个人住着合适,他年纪轻轻的,还没谈朋友呢,跟我拖着连点空间都没有,像什么话?所以我想在附近给他租个房子,可找来找去,还是觉得你这儿最合适。
施岸(受)您说,想要租房?
施岸(受)好啊,房子这么大,我住楼下就够了,二楼空着也是浪费,不如多一个人热闹。
唐叔你放心,他是个好孩子,心肠好,仁厚单纯,要不然也不会来管我这个孤寡老头子。
施岸(受)您我还信不过?
施岸(受)他什么时候来?我好收拾收拾。
唐叔马上开学了,应该也就在这两天。
唐叔给你添麻烦了,你自己的事儿都转不过来,我这个老不死的还得来烦你。
施岸(受)您说的什么话,跟我还见外。
施岸有些心酸,他刚来C市的时候,唐叔没少照应他,那时这栋房子明明能卖更高的价,却还是低价过户给了自己。现在他年纪大了,孤苦伶仃、无依无靠,自己能帮点就帮点。
施岸(受)您让他来住就是,也别跟我提什么房租,这房子大,我一个人住着也没点人气儿,就当来跟我做个伴。
唐叔那怎么成?
唐叔这不成了占便宜了吗?
施岸(受)要说占便宜,还是我占便宜。
施岸(受)当初我没钱,又想买房,您把房子低于市价卖给我,这事我能记一辈子。现下,您就别跟我客气,更别拿我当外人。
施岸(受)我现在的情况您多少也知道,身边没有几个人真心了,也就您还记挂着。这些年,我早就将您当成亲人了,您为这点小事跟我见外,多伤感情。
唐叔眼圈发红,梗着脖子,良久才妥协。
唐叔好吧。
施岸扯出一个笑容,端起桌上凉下来的开水喝了两口。
唐叔那个小秦有跟你联系过吗?
施岸一愣。
施岸(受)小秦?
唐叔前段时间我碰见他在你门前转悠,就问他是不是来找你,可他却什么都没说,急匆匆走了。
施岸(受)秦钟?他来过这?
施岸(受)什么时候?
唐叔见他情绪激动,被惊着了。
唐叔半个月前。
施岸下意识的去抓手机、翻短信,却又忽然想起短信被他清空了。他颓然垂下手,脑子像被猫抓散的线团,乱七八糟的理不清楚。
施岸(受)【内心独白】秦钟来找我做什么?他竟还敢来找我?
施岸(受)【内心独白】既然来找我,为什么不敢见面!
施岸(受)孬种!
唐叔阿岸啊,你跟小秦究竟怎么回事?不是说厂子是你们俩合开的么,这出了事,他人去哪儿了?
施岸摇摇头,浑身绷得死紧,脸色隐隐发青。
施岸(受)【内心独白】秦钟,有本事你就一辈子别让我见到你!
SIC集团总公司总裁办公室,解迟坐在整洁的办公桌后,手中握着一份完整的人事资料,扉页上赫然印着施岸的名字。
办公桌前站着位中年男子,带着一副黑框眼镜,西装笔挺,常见的商务人士装扮。
他是解迟的秘书,姓郝。
将档案放到一旁,解迟并没有急着翻看,而是问起另外的事。
解迟(攻)解正文那边情况怎样?
郝秘书总经理亲自去了洛杉矶,与SANG进行技术对接,预定周末的返程机票,赶回来参加谢董的寿宴。
解迟(攻)他倒是比我这个亲儿子更积极。
解正文是解迟的堂弟,父亲因病去世,母亲改嫁后不愿抚养他,解家老爷子便将他过继给解迟的父亲,代为抚养。
那时,解迟十四岁,解正文十二岁。两人一同长大,但从小就不对付,明里暗里不知道斗过多少回。
郝秘书解总,董事长寿辰,您是不是得也备份寿礼?
解迟(攻)那是自然。
郝秘书那您看,您有什么意向,我去替您置办。
解迟(攻)不用。
解迟(攻)老子过寿,做儿子不亲自送份大礼,怎能表示诚意?这事儿我自己来。
郝秘书那……没别的事,我就先出去了。
郝秘书走后,办公室里只剩下解迟一人,他坐在椅子上盯着落地窗外头,许久,发出一个意味不明的音节。
像是自嘲。
收回视线,转而不经意落又到一旁的档案上,他伸手取过,翻开来看,里头有小和尚详细的履历表、亲属关系、不动产状况、财物状况,还有大大小小的照片十几张。他一一浏览,最后拿起其中一张仔细看了起来。
那是张合照,照片上有六个人,其中有两个他认识,一个是施岸,一个秦家老四。施岸与秦家老四并肩站着,臂膀搭在彼此肩上,笑得肆意夺目,让人一看便知两人关系匪浅。
解迟仔细查看落款的拍摄日期——2007/06/22摄于第三科大。
这是施岸大学时期的照片。
他再次将目光落到施岸脸上,静静凝视,恍惚间,鼻尖萦绕着一股奇特的味道,那味道夹杂着阳光和汗水,散发出隐秘的性感。
那是小和尚身上的气味。
解迟(攻)……
他硬了。
他将照片反扣在桌上,缓缓吐出一口气,随后笑了。
笑得不怀好意。
刷——
施岸拉开二楼卧室的窗帘,一阵灰尘落立刻冲着脸落下来,他打了两个喷嚏,揉揉鼻子再拉开窗户,新鲜的空气涌进来,冲散了屋里淡淡的霉味儿。
唐叔的侄子后天就到,这二楼自从秦钟搬走后就没住过人,唐叔说请两个家政过来收拾,但他亲力亲为惯了,决定自己动手。
他将窗帘拆下来,找邻居借了两个大脚盆,搬到天台上泡着,趁着天气好、洗出来晒干,等人来了换上,看着也整洁体面。紧接着就是擦窗户、整理旧物、拖地、扔垃圾,等他将二楼收拾出来,已经晚上六点。
他去楼下拿手机,刚准备点外卖,就接到一通来电。
朱嬛您好,请问您是施岸先生吗?
施岸(受)我是,您哪位?
朱嬛我是中逵公司的人事部经理朱嬛,冒昧打扰,还请见谅。
施岸(受)【内心独白】中逵?难道是C市数一数二的实业集团,中逵建达?
施岸(受)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
电话那头的女声带着客气的笑意。
朱嬛施先生别紧张,按说,我们也算同行,圣创在行业里虽然规模不大,但潜力和口碑也是众人皆知的。
施岸(受)那你也应该知道,圣创现在已经被人并购,如果想谈合作,你恐怕找错人了。
施岸沉着脸,语气有点硬。
圣创的种种前尘,与他来说就是道疤,刻意抠出来让他疼,也就别怪他态度不好。
朱嬛您误会了施先生,我们想合作的对象不是圣创,而是您。
朱嬛您是圣创的前任负责人,圣创的成绩和口碑都是由您一手带出来的,您这样的人才,谁不想抢着要?
施岸沉默。
朱嬛咱们宋总对您可是欣赏得很,想约您周末吃个晚饭,不知施先生可否赏脸?
施岸(受)【内心独白】宋总?中逵公司的宋总不就是宋问之?听这意思,宋问之想要挖我?
中逵作为业内翘楚,与SIC集团比肩,宋问之要挖施岸,无异于是砸给他一个馅儿饼。可不是施岸妄自菲薄,他自认为以自己现在的能力,还够不着中逵这根高枝儿。
这里头的事,怕不止挖人这么简单。
施岸(受)好啊,劳烦朱小姐将时间地址发给我,我会准时赴约。
施岸答应赴约,他想的是,既然不知道对方要干什么,那就亲自去探探。再说,能见鼎鼎大名的宋问之一面,自己也不亏。
朱嬛施先生果然爽快,我会交代秘书将地址与时间发给您,这就不多作打扰了,再见。
挂断电话,施岸点开搜索引擎输入宋问之的名字,几个词条弹出来,中逵公司的宋总赫然排在序列最前。
他点开链接,一张照片映入眼帘。
那是一个年轻男子,资料上显示年龄为32岁,五官立体、面部轮廓利落,鼻梁上架着副金丝眼镜,看镜头的时候嘴角微微上挑,给人一副斯文无害、儒雅稳重的印象。
叮咚。
一条短信跳了出来,施岸点开,是个陌生号码,上头写着会面的具体时间和地点。
施岸(受)周六,晚上6:00点,识湘会馆。湘菜?
施岸盯着短信看了片刻,又回到搜索界面,宋问之简介里写着,籍贯湖南。
时代广场,中逵办公大楼矗立在最中央,三十几层的建筑已经成为这个城市的地标。最顶层的办公室里,宋问之端着一杯咖啡,闲适的坐在落地窗前的真皮沙发上,欣赏随着夜幕降临而华灯初上的城市。
人事部总经理朱嬛敲门入内,将一份资料放在他面前。
朱嬛宋总,他同意见面,按照您的行程,时间安排在周六晚上6点,地点在老地方。
宋问之辛苦了。
宋问之放下咖啡冲她微微一笑,客气而不疏离。
朱嬛早已习惯他御下的态度,不像刚来实习的小女生那般,一与他说话便脸红心跳。
朱嬛宋总,我不是很明白,虽然施岸这个人能力不错,但对我们中逵来说,并不缺这样类型的人才,您为何独独对他如此重视?
宋问之盯着窗外,眼底映出一片灯火辉煌。
宋问之谁让我欠了某人人情呢?你知道,人情债可最不好还了。
朱嬛啊?
宋问之牵起嘴角,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