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少年第一次前往北地。他在漠南的草地上纵马肆意奔跑,带着泥土气息的风拂过他的鬓发,初晨的阳光洒向他尚且稚嫩的脸庞。那是他从未感受过的潇洒快意。少年名叫霍去病,16岁的他跟随舅舅卫青来到漠南对战匈奴。他手下仅有八百骑兵,与汉朝百万军队相比就好像大海中的一个浪花,根本掀不起波澜。少年知道,自己初生毛犊,没有任何作战经验,舅舅却破天荒的答应了自己单独率领一支军队作战的要求,并不顾下属阻拦破格封自己为剽姚校尉。
在旁人眼里,这一仗,他注定只有旁观的资格。但舅舅委以大任,他不愿让他失望。少年相信,他手下的兵,都是骁勇善战的大汉好儿郎。他们都渴望着奋勇杀敌报效祖国。谁都不是蝇营狗苟,贪生怕死之辈。他不愿看着如他一般的汉家儿郎一腔热血被现实的冷水浇灭。
他决定带着他们,驰往大漠深处,突袭匈奴。
这一仗,注定九死一生。
但他无悔。少年翻身下马,迎着朝阳,望向远方。那是长安。少年依稀记着宫人谈起自己的出身。那时的他不过是一个私生子,母亲与舅舅也不过是平阳府中的家奴。
他这一生本注定是个连名字也不配拥有的奴才。
但一岁那年,小姨卫子夫得到了汉武帝的宠幸,
被封为皇后。从此霍家一夜飞升,从食人残羹的乌鸦变成了傲立梧桐的凤凰。而他也被皇上赐名为去病。去病去病,免除灾疫。可他戎马一生,注定要与死神打交道。他只能以血肉之躯,横跨于大汉与匈奴边境,为帝王除去匈奴毒瘤,保大汉万寿无疆。时机已到,少年翻身上马。那英挺的眉眼中满是为国为民的热忱。
八百铁骑飞驰于漠南的草场之上,犹如离弦之
箭,直抵敌营。
匈奴人只记得那日他们还在营中醉醺醺地嘲笑着
汉朝的懦弱,却被一阵阵马蹄声惊醒。
他们还未举起手中长矛,就见一位少年持刀立于
阵前。
顿时血光滔天。
匈奴人最后只瞧见那少年胸前染血,战袍破裂,
伟岸的身躯堪堪挡住了来自天边的日光,宛如神
坻。
他那双犀利的眸冷冷的望向大漠深处。
“大捷!”
少年大捷的消息传入传入宫中,所闻之人无不哑
然。从此“冠军侯”的称谓传入大江南北,那个年仅十八岁的少年一战封神。可是被封候的少年并没有太多的的欣喜,他只是平淡地接过了汉武帝的爵位与赏赐,低眸走下皇 宫的万里长阶。
他抬头望向远方,穿过弥漫的薄雾,依稀看见了祁连山的身影。少年深知,他浴血厮杀,从来都不是为了封侯;他奋勇杀敌,将生死置之度外,想要的,只不过是一个让匈奴俯首称臣,永世不敢进犯的大汉;是一个坐拥万里江山,国泰民安,海晏河清的盛世。灭匈奴,是他一生的夙愿就算为此付出性命,他无悔。少年十九岁那年,再次随舅舅卫青出征。那时的他以骠骑将军的身份率军北上。少年年轻气盛,纵马沙场,时时准备着出击一举占据河西。可在进军当日,他没有等到他要等的人。公孙敖迷路迟到,终未能与霍去病回合。少年低眸玩弄着手中长枪,轻笑一声。再抬头时,英挺的眉眼中,是藏不住的杀意。 小红节他策马而驰,孤军挺进匈奴内部。
那一仗,汉军大获全胜。
少年横刀策马立于阵前,宝剑指向处,汉家旌旗
遮天蔽日,直取祁连山。
霍去病等人愈战愈勇,斩首三千余匈奴精锐,仅
用六天便灭了匈奴五国。
那日,少年身后紧跟着被生擒的匈奴五王,单于
阏氏,匈奴王子五十九人;扛着匈奴祭天所用金
人凯旋而归。
少年挺拔的身姿中,是藏不住的意气风发。从那日开始,匈奴中唱起了一段歌谣,记录着那位“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战神”壮举,“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汉武帝听闻捷报,大笑三声,赐御酒一坛以示奖赏。但少年接过御酒,突然抬头高喊道,“吾与三军共饮此酒!”说罢,便将御酒倒入了滚滚江水之中。在他心中,三军战士,均是大汉的铮铮儿郎。在远征匈奴的战场上,没有高低贵贱分,只要手持兵器,与敌人厮过,战斗过的,都喝到此酒;都应该被世人铭记
少年回到长安,面见皇帝时,看着汉武帝眼中难掩的欣喜,听着更大的赏赐。
他突然抬头,直视着坐上帝王,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说道,“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群臣听后,大受震惊。
他们多年来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如今却被一个还未弱冠的少年挂在嘴边,并为此奋斗着。
他们本想嘲笑少年异想天开,初生牛犊不怕虎。但少年的眼神是如此炽烈,那里面像是燃着一簇火,那是血也浇不灭的赤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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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119年,21岁的霍去病再次踏向远征的路途。
他怀揣着灭匈奴,保家国的梦想再次出发。少年将军浑身浴血,傲立于城墙之上。
“乘塘挥宝剑,蔽日引高於。”
他看着汉家旌旗如破土之竹般冲向漠北匈奴阵地,势不可挡,直指狼居胥山。
当最后一名匈奴士卒倒下时,阳光刺破苍穹,照向屹立于山巅的少年。
霍去病身上铠甲染血,战袍迎风猎猎飞舞。
从此,“封狼居胥、禅姑衍山”成了世人传唱的佳话;而自那以后,“匈奴远遁,漠南无王庭。”
那个史无败绩的少年将军,成了匈奴人谈之色变的存在。
但这世间,终究没能留得住霍去病。
那个在战场上浴血厮杀,宛如战神的少年,终究躺在了病床上。
少年发着高热,眼前却不断闪过祁连山的风光。那里犹如仙人点墨,轻雾笼罩,影影绰绰。少年多想带着大军再赏一赏祁连山上艳艳开着的花啊。
上一次走的太匆忙,都没有仔细去看看那重回大汉的万里疆野。
他十六岁离开长安,转眼间,已整整八年。世人总唱着“诗酒趁年华。”
可他最好的年华,没有诗,没有酒;
有的只是漫天箭雨,还有不知何时升起的狼烟。他还记得那日他站在边疆的瞭望台上,看着渐渐停下的雨消散了雾气,点点月光洒向一望无垠的草场。
大漠狼烟初歇。
他忆起了长安。
耳边似传来些许孩童的欢笑声,似飘来些许锅碗瓢盆的敲击声。
他低眸望向汉旗下简陋的军营。
重伤将士的呻吟声此起彼伏,随处可见的染血绷带,遍地的血迹似乎让这一切变得寻常可见。那一座巍峨的祁连山似乎将两个世界分割开来。山的里面,万家灯火,星河一道;
山的外面,狼烟四起,流血漂橹。
那时的他怀揣着一个梦想。
祁连山不再是分割汉家疆土的刀,他要让它,成为大汉的盾。
如今他做到了。
他为大汉赢回了河西走廊。
但.….…
一滴泪,从少年眼角滑落。
他还未看见匈奴向大汉俯首称臣的模样;
他还未看见那个他视为父亲的君王统一河山的光景。
还有那么多本属于大汉的疆土,践踏于匈奴人脚下。
这便是他的结局吗?
他戎马一生,却不料世事无常。
少年终倒在了他热爱的故土上。
他用他的一腔热血,浇灌着大汉的土地。
最后,魂归故里。
他喃喃着,“灭匈...…”
“家.…..…国.…..…”
今朝血落处,来年,或许会有梅花新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