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繁星隐在万家灯火中不见踪影,路上鸣笛声连绵不断似要用这笛声划破夜色。
黑色轿车停在路边,齐思钧坐在车中,窗降下,指间夹着烟搭在窗边。
空调冷气直往脸上吹,吹得人头昏脑胀,齐思钧伸手把扇页往下按了按。
风不再对着脸吹,鼻尖终于有了新鲜空气的存在。
齐思钧看了眼表。
钳着细钻的表反着路灯的光,细长的分针已经到达约定的时间,相约的人却不见身影。
等待总是叫人焦急,烟按灭在车上的烟灰缸中,车窗升起,手搭在方向盘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
冷气重新在狭小的空间中蔓开。
齐思钧抬起手刹,脚踩油门拐了弯,往侦探社的方向开去。
开没多久就遇见红绿灯,踩着油门的劲慢慢松下,跟着前方的车,速度也跟着下降。
绿灯熄灭,不到一秒的时间黄灯重新亮起。
车子停稳,副驾驶上却凭空冒出火星,在空中越来越大,直至整个位置都被沾满。
冷气猛的消失,靠近火星的身侧传来压不下的热意。
齐思钧挑挑眉,按下车窗。
热气散了些,原以为是开窗的原因,转头看去原来是聚在一起的火星在向下消失。
熟悉的脸在火星中显现,男人坐在副驾驶上。
全身出现时前方的红绿灯正巧变绿,踩下油门,手搭按着方向盘拐着弯。
周峻纬说:“钱已经打过去了,你有空记得看一眼。”
齐思钧不咸不淡的应着:“嗯。”
想问的话堵在嘴边,犹豫着要不要问出口时,他想起早晨唐九洲坐在餐桌上看着他的神情。
无名的烦躁涌上心头,油门踩得更猛, 在超速度边缘游走。
推背感来得猛烈,背部紧贴着坐椅,手拉上把手周峻纬问:“怎么了?”
“我问你个事。”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周峻纬趁着这个空挡连忙扣上安全带,攥紧把手。
他说:“什么事?”
齐思钧见他这副模样放慢了速度,“关于丹药的事,查出来了吗?”
假设给王纲丹药的人就是要他散布照片的人,那么照片的事情也算是解决大半。
如果不是,也能顺藤摸瓜,找到些线索。
真正的问题在于,周峻纬身为天庭的一员会不会告诉他这件事的真相以及幕后真凶。
周峻纬轻皱着眉,小幅度的摇着头,用着轻松的语气,“这只是个意外。”
“意外?”
齐思钧下意识的挑眉,重复着念着这两个字,语气里全是不相信。
看来天庭并不想周峻纬向别人透出消息。
得想个办法套周峻纬的话。
齐思钧目视前方绞尽脑汁的想着话语,丝毫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变化。
前方又迎来一个红绿灯,轿车缓缓停下,停在队伍最前面。
他清了清嗓子,调整好自己的语气,转头朝着副驾驶的位置看去。
话到嘴边蹦不出来,看着空荡荡的位置齐思钧难得爆了句脏话。
“靠。”
来的时候轰轰烈烈,阵势比谁都大,走的时候悄无声息,生怕被他发现,怎么这么多心眼呢。
齐思钧又咬了根烟,搭在方向盘的手交叠着手指打出响指。
烟头冒出火星,燃起飘烟。
等待着绿灯的期间,车上的屏幕突然亮起,瞟了眼发现是蒲熠星打来的电话。
晃下手指,电话接通。
“喂。”
齐思钧重新看了眼屏幕,确定是蒲熠星的名字,试探性地喊:“文韬。”
听筒再次传来声音,‘‘是我。’’
“怎么了?”
郭文韬的声音里染上急切,“你今天给九洲灌什么毒鸡汤了,他连饭都没吃,啊蒲说他现在在卧室阳台上抱着酒不撒手。”
抱着酒不撒手。
不至于吧。
现在小孩心理素质这么差吗,齐思钧抿了抿嘴,‘‘刚做完一个案子,可能受了些刺激,让他一个人喝喝酒呆着就行。’’
想起当年侦探社捞到第一笔金时,齐思钧租了栋别墅想好好庆祝,结果晚上喝酒过于激动蒲熠星直接从天台摔了下去。
蒲熠星没什么事,有事的是下意识伸手去拉他的石凯。
伤筋动骨一百天,石凯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郭文韬才放话让他出去走走。
齐思钧还是补了句话,‘‘别让他从阳台上摔下去就行。’’
电话那头的人应该和齐思钧想到同一件事,沉默了半会才应声,“你今天晚上还回来吗?”
“当然。”
“吃饭吗?”
没马上回答郭文韬的话,齐思钧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打到石凯卡里的钱还没转到齐思钧的卡里,这一案的工钱还没有结,唐九洲哪来的钱去买酒。
应该过来的齐思钧反问道:“九洲的酒是哪来的?”
电话那头开始支支吾吾。
“额......这个呢...我......他...反正......就是......”
齐思钧打断他,“再不说扣工资了。”
郭文韬声音提了几个度,“他拿的事上次你放在茶室的酒。”
回忆一下,上次放酒在茶室里是什么时候。
大概是张娇的案子结束后,张生派助理送来了一瓶酒,说是庆祝侦探社乔迁之喜。
助理走后齐思钧查了酒的价格,数字后面的零吓得他连着数了三四遍。
唐九洲喝的是酒吗,全是钱啊。
齐思钧忍痛叹了口气。
喝都喝了,就当是他的报应吧。
酒确实是好酒,唐九洲坐在阳台上没几分钟就把酒喝完了,砸巴着嘴,回忆着酒的香醇。
眼前的场景变得模糊,唐九洲坐在椅子上手自然的垂着。
他晃着手想从椅子下拿起瓶酒。
手边什么都没摸到,唐九洲弯下身看去,没找到一个是满的酒瓶。
晕着脑袋抬起头,映入眼帘的事是一双擦得干净的小白鞋。
唐九洲彻底直起身子,看去身前的人。
手里拿着的酒在夏日里滴着水,沿着杯壁滑到指腹上,邵明明拿着酒往唐九洲眼前递去。
他开口出声,“喝吗?”
这场面有些似曾相识,唐九洲看着邵明明出了好一会神。
邵明明重新拿着酒在唐九洲眼前晃了晃,“愣着干嘛。”
唐九洲终于回神,接他手上的酒。
阳台上只有一把椅子和不到膝盖的小桌子,显然是没有邵明明的位置。
绕了绕指尖,挂在阳台栏杆上的花盆开始疯长,结出手腕般出的枝条。
枝条出栏杆间钻出,像蛇一般贴着地面游走,在桌子的另一边编出一张网。
邵明明坐在结实的网上,指尖抵着酒盖,将瓶盖弹开。
瓶盖落在地上转圈,唐九洲趴在膝盖上盯着看,声音轻飘飘地:“你当初为什么要来找我啊。”
话落,原本转动不止的瓶盖突然倒下,细微的声响在满是风的夜晚十分不起眼。
灌了口酒后,邵明明才出声:“你和我一位故人长的很像。”
唐九洲侧着脸,不再盯着瓶盖看而是盯着邵明明。
他追问:“哪里像?”
烈酒烧着喉间让他说不出什么话,邵明明也转着眼看向唐九洲。
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唐九洲的眼睛看上去湿漉漉的,没什么攻击力的模样,月光照在他身上更是添上滤镜。
邵明明的视线揉在唐九洲湿漉漉的眼睛里,他目不转睛的看着,眼睛不自觉的湿热。
他收回视线,轻轻的摇头,“我不知道。”
唐九洲转回头,整张脸埋在膝盖上,“傻子。”
“你才傻。”
唐九洲没反驳,应下邵明明的话,‘‘我是挺傻的。’’
如果不傻的话就不会就调查残虫,搞得自己魂不守舍,从小到大未想离开的时间局也不要他了。
他觉得自己运气实在是有些差,因为一份报告失去了工作,住处,回忆可他又觉得自己运气应该能算得上好。
在最需要帮助的时候遇上了邵明明,见到了蒲熠星。
“你当初,为什么来侦探社啊。你可是精灵啊,在哪能过的不好。”唐九洲晕晕乎乎的问着。
邵明明垂眸,说:“我不想回去,不想去面对不属于我的东西。”
回忆对邵明明来说不是什么好东西,不想回到过去,所以他选择逃避回忆,逃避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那你呢,为什么留在着?”邵明明想了想还是补充道:“以你的能力和这么多年的积蓄,不是非侦探社不可吧。”
唐九洲想也不想地说:“因为啊蒲在这啊,而且这里很好。”
邵明明又问:“那为什么不开心?”
“因为我走丢了。”唐九洲没有直起身,依旧趴在膝盖上直勾勾的盯着瓶盖。
“从小我都在时间局长大,小时候的我天真的以为整个世界只有时间局那么大。长大后来到凡间,才发现原来世界不止有时间局。”
“虽然外面的世界比时间局有趣很多,虽然我总是开玩笑想周游世界,可我从没想过自己真的会离开那。从我离开...不,应该是说见到小齐的那一刻,我的信仰,世界观全崩了。”
唐九洲继续说:“我不知道自己除了时间局以外还能去哪,还有什么用,我以为跟着啊蒲,那些崩塌的东西会重新建立起来。”
“可没有,破镜不能重圆,塌的东西也建不起来了。”
说完,唐九洲终于直起身,将瓶盖打开放在桌子上,猛灌了一口酒。
邵明明跟着他的动作灌着酒,借酒劲他说:“我之前以为,这个世界是非黑即白的,做恶的人一定会死,有着善念的人总有人为他哭泣。”
“但是石凯告诉我,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有些人就是不被定义的,没有人甘愿在别人画的囚笼里,也没有人应该留在过去。”
邵明明举着酒瓶,伸在桌子上方,“总会好的。”
晶莹的水珠顺着他的指腹滑落,精准的滴在唐九洲放在桌面的瓶盖上。
唐九洲笑了笑。
酒瓶之间相撞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