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寿宫
作为乾隆六年底出生的孩子,璟妘和永璐已经快三岁了,实际发育状况则更成熟茁壮。
姐弟俩身强体壮,如今已经可以跑得十分稳当了。
自学会走路开始,永寿宫里就没个清净的时候了。
而如今学会跑了,姐弟俩日常更是身后各自跟着数十名保姆、宫女、太监。
永寿宫的后殿、偏殿,就没有两人没去过的地方。
至于撷芳殿,早在姐弟俩出生之前,皇帝便下旨特许姐弟俩可以六岁后再住过去。
嬿婉在东次间里批着折子,一会儿璟妘跑回来,身上披着一件缀满了珍珠宝石的流苏云肩。
小小的人儿被埋在云肩里,连路都走不稳当了,流苏上的珍珠一路拖回正殿,被划蹭得不成样子。
但尊贵的固伦和昌公主可不管这些,只是兴奋地向自家额娘展示着自己的“魅力”。
而一向喜怒无常的令仪贵妃娘娘也是立刻停下手里的朱笔,温柔地笑着夸了起来。
这边厢小公主刚笑着离去,那边永璐也一路小跑着跑了进来。
永璐在自己胸前的长命锁下面挂了一堆嬿婉的耳饰。
金银点翠、花样繁多,有几只甚至已经缠在了一起,而永璐也并不在乎,很是满意自己的杰作。
在得到自家额娘的肯定和夸奖之后,也咯咯笑着跑了出去,准备去找自家姐姐炫耀一番。
显见的,姐弟俩之间很快又会迎来一场设计比拼。
嬿婉随他们去玩,只小心别伤着了,也注意别叫他们吞吃下去什么东西。
嬿婉深知自己就是一位溺爱孩子的母亲,实际上她对自己的孩子也确实基本没什么要求。
性格要求、人生要求,都无所谓。
以人类的标准来说,只要他们不是无理由、无差别作恶。
那么上进也好、散漫也罢,哪怕一辈子只专注享乐、躺平、啃老都无所谓。
若以噬道虫的标准来说,曾经为了自身生存、修行,她破灭了不知多少世界,那下限就更低了。
不过,她的跟脚实在太逆天,基因也强大又优秀,她的孩子们最终总是都会成长得十分出色。
如此,她就更加理直气壮地溺爱起了自己的孩子们。
春婵是,娘娘放心,有澜翠和花影分别跟着两位小主子呢,定不会出差错的。
春婵换上一盏冰镇酸梅汤,笑着回道。
春婵倒是公主和阿哥爷在库房里这一通翻找,倒真找出许多好东西来,有些连奴婢也忘了,有两盒珠子奴婢瞧着极好,便做主送去了金玉作,不拘什么款式,叫打成首饰了。
嬿婉喝着沁凉的酸梅汤,不在意地点点头。
嬿婉你做主便是了,若有你中意的,只管挑两样也使得 。
春婵是,奴婢谢主子赏……娘娘,皇上来了。
两人正说着话,春婵扫到了窗外的人影,微敛了笑意提醒道。
嬿婉一边拿起朱笔,一边向外看去,就见皇帝已经大步向着殿内而来。
嬿婉这会儿日头正晒,皇上怎么过来了。
春婵已经带着人递上了帕子、温水,伺候着皇帝擦了汗、换了衣裳,又同样送上一碗酸梅汁。
好一阵忙活,皇帝终于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皇上璟妘和永璐呢?这会儿他们姐弟俩早午睡起了吧?怎的这么安静。
春婵回万岁爷,公主和阿哥这几日沉迷在我们家娘娘的库房里“寻宝”呢,奴婢这就去请小主子们过来请安。
皇上哦?哈哈哈,不必了不必了,叫他们玩吧,你下去吧。
皇帝先是一愣,既然笑了起来,神情姿态也松弛了几分,春婵微不可察地愣了一瞬,随后便恭敬地退了出去。
皇上以爱妃的脾气,朕总以为爱妃会是个严母,没想到……
皇帝摇着头无奈笑道,实则心里满意极了。
嬿婉对儿女,尤其是对永璐的溺爱态度,在皇帝心里,便是没有“多余心思”的表现。
他自然巴不得嬿婉如此,因此虽然有时候会表示不赞同,但实际上却从来没有过要改变的意思。
说笑间,状似不经意。
皇上朕听说,下个月朝廷便要开始进行对四川瞻对地区叛乱的清剿了?
嬿婉落下降下落下的朱笔,抬起双眼对上皇帝。
在皇帝不自觉游移的目光中,嬿婉笑着放下了手里的笔,语气轻柔、语速轻缓。
嬿婉臣妾听明白了,皇上是觉得,这样的大事您却不知道,担心臣妾起了野心,想要架空您。
皇帝的笑容顿时有些尴尬,他确实有点试探的意思,但他也并不想惹恼嬿婉。
不论是嬿婉本身的分量、影响力,还是嬿婉如今替他担着的重任,皇帝都不想破坏。
皇上爱妃息怒,朕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今日回到养心殿突然听闻此事,来找爱妃了解了解罢了。
嬿婉看着皇帝,哼笑一声,接着沉下脸。
嬿婉这样的事,臣妾不希望再有第二次。
皇上什……什么?
嬿婉抬起下巴,眼神极具压迫性。
嬿婉您将这朝政之事、天下大权托付给臣妾已经快三年了,您满意臣妾的政治手腕、倚仗臣妾的政治能力,却希望,臣妾能够没有一丁点政治野心?
皇帝一愣,紧接着哑口无言,对于嬿婉的“坦诚”,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理智上,他知道他应该勃然大怒,当即收回他赐予嬿婉的这份权力,并从此牢牢防范、打压于她。
但这却是皇帝第一个否决掉的想法。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皇帝的内心也不由得替自己感到可悲。
可现实就是,他不愿意、也没有能力再去承担起这份重任了。
数年的纵情享乐中,他早已经废了。
收回权力之后呢?
很快,养心殿的案头就会被国家大事堆满。
大臣们很快就会意识到,皇帝沉迷享乐、不思朝政。
一开始,大臣们会上疏、会进言、会跪求、会死谏。
但很快,意识到皇帝已经彻底废了的大臣们就会开始生起各种小心思。
太后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宗室也会来插一脚。
要不了多久,整个朝堂就会陷入无休止的纷争里。
而那个时候,可就不是他怎么想的事了……
事实上,这几年早已经有许多前朝大臣怀疑起了此事。
毕竟朝政的繁杂摆在那里,皇上沉迷后宫的时长也摆在那里。
几乎夜夜笙歌、身上总是带着酒气的皇上是怎么做到稳定、高效、妥善地处理这些政务的?
大臣们早已经隐隐有了猜测,并且将探寻的目光看向了皇上身后。
只是在嬿婉的支撑下,如今的皇帝仍然有着威慑力,众大臣们也不敢太过造次。
可若是嬿婉这时候撒手不干……
皇帝表情难堪,喉头上下涌动。
皇上爱妃的意思是?
嬿婉臣妾的意思是,臣妾理应有野心的,即便曾经没有,在皇上的培养下,也该有了。
嬿婉而关于这一点,臣妾以为,皇上应该理解,并且给予一定的包容作为臣妾应得的奖励,鉴于……臣妾这几年兢兢业业,以确保皇上可以放肆地享乐。
嬿婉起身,一步步来到皇帝跟前,阴沉的脸上突然扯出一抹带着丝丝疯狂意味的笑。
她贴近皇帝耳边,轻声细语。
嬿婉毕竟,臣妾可不是什么任劳任怨、不求回报的工具。
她是可以直接掀桌,叫朝堂大乱、叫皇权彻底旁落的魏佳嬿婉!
皇上爱妃这是在威胁朕?
皇帝语气艰难,是的,即便此时,他也还是不愿和嬿婉撕破脸。
嬿婉突然仰头轻笑了起来,她双手环上皇帝肩膀、右手轻抚皇帝后脑勺,似乎是在撒娇。
但不论从站姿还是动作,都在隐隐间诉说着,嬿婉才是掌握主动权的那一个。
嬿婉不,臣妾是在向皇上“恳求”尊重。
嬿婉再次收敛笑意,同时强迫式地让皇上与她对视。
嬿婉不知道,皇上愿意给臣妾这个脸面吗。
四目相对,皇帝只觉得嬿婉的眸子里闪动着让他心惊的疯狂,待要细看,却又只余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叫人后背发凉。
这么多年了,皇帝还是不敢与嬿婉这双美眸长久地对视,每每总是会下意识地避让。
垂眸半晌,皇帝再次开口,在自己亲身上阵与退让之间,皇帝的回答并不叫人意外。
或者说,在嬿婉话音落下的瞬间,皇帝心里就有了答案,沉默,不过是为了自己一点脸面罢了。
皇上爱妃言重了,朕自然是尊重爱妃的,自爱妃入宫以来,朕一直都最是尊重爱妃了,不是么。
嬿婉终于露出满意的笑,随即转头向着外面吩咐道。
嬿婉传本宫口谕,娴嫔乌拉那拉氏,狐媚惑主,引得皇上延误朝政大事!罚板著之刑一月,以儆效尤!
面对皇帝疑惑的眼神,嬿婉温柔道。
嬿婉三日前、军机处大臣曾求见皇上,昨日军机处大臣亦曾求见皇上。
皇帝顿时有些尴尬,心里也松了口气。
皇上原来他们这几日求见,是为了此事啊……那倒却是娴嫔的不是了,也是朕……误会爱妃了。
看着皇帝毫不犹豫地将过错推到如懿身上,嬿婉轻笑一声。
嬿婉无妨,日后这样的事,臣妾都会处置妥当的。
听到嬿婉这含着深意的话,皇帝面上的些微笑容再次凝固,复又笑道。
皇上自然,朕自然信任爱妃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