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大山。
穿过黑森林,再翻过七座险恶山脉,就是一座终年黑气环绕、阴风呼啸的高山。而在这座光秃秃的、没有一棵树、一根草的高山之下,赫然有一个大洞。洞口高三丈,宽丈五,终年不停地有阴风从中呼啸而出,更夹杂尖锐异响,彷佛是某个狂怒灵魂,在永不停歇地咆哮著。
洞口正中,端端正正地立著一座石像,如真人大小,看去正是个美丽女子,面向镇魔洞深处,默默伫立。终年呼啸阴冷的风,永不停歇地吹在石像之上,发出低沉的声音,就像是狂风暴雨中,那一面脆弱的、遮挡风雨的木板。
只有她永不退缩!
一身黑衣的男子,站在这座石像前,默默地凝视,眼中的复杂难以令人理解。
阎幽化成地冰棺则是,被他放置在一旁。
恶龙,则是对着这一座石像特别畏惧,下意识地远离,东张西望一会儿,叫了一声,放开四足,向着远处地高山跑了上去。不过一会儿,便消失在黑气之中。
寒冷刺骨地风就这么吹过男子,带起他地发丝,不断飞舞,衣角飘起又落下,时间一分一地的流逝,好似也变做了石像一般。
躲在暗处的金瓶儿则是静静的注视着这个男子,她同时也在暗自思量,在山崖下发现了杀生刀,怕是那杀生和尚比之更找进入了这个山洞,而且恐怕是遭遇了不测。
男子望着眼前的石像,最终决定了的样子,向着女人石像,默默地弯下了腰,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低低地说了一句,“圣女娘娘,我回来了。”随后,转身带着阎幽的冰棺,向着镇魔古洞深处飘去。
金瓶儿则是眉头紧皱,心中的疑惑愈发的多了,那个古洞之中显然有着什么大秘密,而且在这穷山恶水的荒僻之地,又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女子的石像,还正好就竖立在石洞门口正中呢?
何况看这男子对着石像的神情,分明与这个石像关系密切,只怕是有着说不清的往事。
就在金瓶儿眼看着男子即将消失在古洞之中,打算探出身子,悄悄潜过去仔细看看那座神像的时候,忽地,男子地身子突然停了下来。
金瓶儿吃了一惊,几乎以为自己急切间竟然暴露了身形,不由得心中大悔,正著急时,发觉男子根本没有回头向自己这里望来,似乎不像是发现了自己的模样。
她这才放下心,连忙藏好身子,方再次偷偷探出头,向那个古洞方向望去。
这一望之下,她不禁看直了眼睛。
就在那个女子石像的前方,镇魔古洞的洞口,忽地凌空生出一团白气,与周围黑气阴风形成强烈对比。而男子也停下了身子,默默注视著这团白气。
白气越聚越多,渐渐凝聚成形,变做一个人形模样,从金瓶儿这里看去,赫然是一个高大男子,右手持巨剑,左手握大盾。他的身体完全由白气组成,在阴风中飘摇不定,但身体动作甚至脸上神情,竟然完全清晰可见。
金瓶儿愕然无语,半晌倒吸了一口凉气,低声自语道:“好一个阴灵!”
她乃是魔教出身,对这等鬼魅之事多少也知道几分:古老相传,人生老死,唯有魂魄不灭,一世寿终,便有魂魄离体,往投来生,生生世世,轮回不息。然而世间之中,却有怨灵存在,以贪、嗔、痴三毒故,以畏、恶、怕恐惧故,眷恋尘世,回首前尘,不愿往生,是为“阴灵”。
当年鬼厉还是青云门小弟子张小凡时候,与陆雪琪一起落入空桑山万蝠古窟中的死灵渊下,在那无情海边,便遇上了无数深渊之下的阴灵。只是那些阴灵俱是凡人魂魄,被当年炼血堂杀害而不能往生,常人遇见固然被害,但在修真之人眼中,却并非什么厉害妖孽,所以当年张小凡、陆雪琪道法未成,还能苦撑许久。
金瓶儿所望见的这个阴灵,却绝非那些普通阴灵,而是传说中最为罕见的“凶灵”。这类魂魄,生前多半就是修行高深的人物,死后却因为某些极大至深的愤慨痴念,竟然舍弃往生,甘愿守护某物,做个凄凉野鬼,飘荡于阳世之间。
这等凶灵,本身道行已然颇高,再加上死后具有鬼力,更加凶厉,普通的修真之人根本不是对手,可以说乃是万中无一的凶悍鬼物。只是修真中人,往往对往生看的比常人更重,鲜有舍弃往生的,所以凶灵才如此罕见,金瓶儿此番突然看见,倒还真是吓了一跳。
不过看过去,那个黑衣的男子却似乎没有表现出什么意外,面对著这个挡住他对路的凶灵,他只是慢慢抬头看去。
凶灵由白气组成的身体极为高大,几乎挡住了整个镇魔古洞的洞口,男子望著这个如战神一般手持剑盾的凶灵,忽地叹息了一声。
“你终于肯出来见我了?”他幽幽地道。
凶灵先是感受了一遍男子抬起的冰棺,发现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便就是冷冷地注视著男子,他的白气与男子的黑衣黑影,就像是两个绝不妥协的极端。
“你这个背弃了娘娘的叛徒,有什么资格敢说这话?”
男子的身子似乎颤抖了一下,永远深不可测的他竟然被这么一句话刺的全身都剧痛一般。
他抬头望著那张愤怒的脸庞,半晌,却始终默默无语,慢慢低下了头。
“你让开吧!”男子沉默了许久,慢慢地道。
那个凶灵冷冷地望著他,道:“在娘娘神像之前,你难道还没有悔意么?”
男子身上的黑衣又是一阵轻动,看来似乎在黑衣之下,他也十分激动,只是,他终究没有再回头去看一眼那个石像女子。
“我没错,是娘娘错了!”他涩声道。
“吼!”
凶灵霍然怒啸,啸声如天际惊雷瞬间落于凡世,直炸的远近沙飞石走:“畜生!你这个无耻之徒,竟然敢说出这种话来!”
远处的金瓶儿眉头紧皱,忍不住伸手捂住耳朵,隔了这么老远,那一黑一白的对话她都听不真切,但凶灵这突如其来的一声爆喝,却几乎就像在她耳边打雷一般,震的她耳朵里嗡嗡作响。
远处,男子黑纱蒙面,看不到他是什么表情,但只听他说话声音,却越来越是苍凉痛楚:“我没错,我没错……”
他喃喃自语,也不知是对凶灵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或者,他是对著身后那座石像说的吧!
“黑木,你快快在娘娘神像面前跪下请罪,绝了你的痴心妄想,我们就还是兄弟,否则,从今往后,你就不要怪我翻脸无情了。”
男子身子一震,抬头看去,道:“你、你还认我是兄弟么?”
“是!”凶灵大喝道:“只要你断了痴念,对娘娘神像请罪之后,与我一同守候娘娘,镇守这镇魔古洞,你黑木就永远是我的兄弟!”
男子身上的黑衣随风飘荡,隐约可以感觉到他内心的激动,只是,只过了片刻,他的身子渐渐平静下来,整个人也沉默不语。而那个凶灵望著他,原本殷殷期待表情,终于转做了更深的愤怒。
“你还不回头?”凶灵怒喝。
男子此刻的声音,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一如他平日的语调,静静地道:“我没有回头路了。”
“吼!”凶灵一声怒吼,巨大的剑横空斩下,在巫妖身前挥过,刹那间沙土飞扬,远近的土地都似震动了起来。
金瓶儿为之变色,这凶灵道行之高,还在她想像之上。
只是看那男子却无丝毫畏惧,冷冷地望著那个凶灵,道:“大哥……”
凶灵怒道:“住口,我不是你大哥!”
男子淡淡道:“纵然你不认我,我也还是认你永远是我大哥。但当年的确乃是娘娘错了,事到如今,我就是要为娘娘做她未完之事!”
凶灵愈加愤怒,喝道:“你疯了么?”
男子深深吸气,道:“就算我是疯了,这件事我也要去做!”
说罢,他身形飘动,向著镇魔古洞中飘去。凶灵显然愤怒之极,大吼一声,巨剑向男子当头斩下。
金瓶儿远远望见,仍不禁为那男子担心了起来,只是男子已经没入镇魔古洞之中,身影被石壁挡住,与凶灵如何交手的动作,金瓶儿却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