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
叶憬茗颤着双手去接过茶水,似乎要用意志强行压制住内心的恐惧与不安。
可惜他并未做到,手指的剧烈震颤使混着茶叶的浓茶倾洒而出。骤地烫红了手背,他来不及打理只是忍痛简单擦拭。
顾苍离默默地观看着叶憬茗如同耍百戏般的窘迫“演出”,嗤笑着喝了一口茶。
“寡人只是看着昔日情面通知你一声,叶憬茗你可别忘记,吾是君上,你是臣子,吾错与否,或言说之辞,作为低吾一等的你,没有发话的余地。”
“…是,微臣知错了。”
叶憬茗顶着苍白无血的脸,颤抖着跪下。
“朕给你三日。”
顾苍离起身,天早就黑了,纸窗上映出了竹枝的残影,他再次瞟了一眼一旁如同僵硬陶瓷玩物的叶憬茗,转身离开。
腹中莫名而来的阵痛使叶憬茗拖着沉重而混乱的思绪颤颤巍巍地站起。
该怎么和自己至亲的妹妹说这般残忍的话,去,去与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和亲去,为了救你父亲和大哥?为了所谓的家国大义?而去牺牲她的青春?他不想这样。
不答应和亲,贺钴王也不受顾国的“供钱”,他只会挑起战争,把街上走的,天上飞的全部杀个遍,血流千里,还有黎民经历痛苦之后无法闭上的充斥着血丝的双眼,他更加不想看到……
“大义灭亲”,恨的,是自己的亲妹妹;“大义护亲”,恨的,是战死的将士和流所黎民。他骤然急促地呼吸,为这残忍的事实感到万分无力与惊恐。
一一那晚,竹叶在风中觳觫,他一宿没睡。
次日「马车上」
“哥,咱们这是去哪啊?”叶倾荷掀了掀华帔,有些别扭。
“去景轩阁「顾苍离谈聊私事的地方」。”
“去那干啥呀?而且今天还,穿得这么隆重?”她白皙的脸上浮上一层红晕,双睫掩覆下的明眸不禁向车帘外瞟去。
叶憬茗愣了愣,只是闪过了眼色,不再回话。
天秋骤冷,干涩的风穿梭在无人的路道,马车上的铜铃随着若隐若失的蹄声波动着。
「吱哒哒」
马车颠簸的幅度减小,慢慢停了下来。景宣阁前有两棵老银杏树,现在早已摞下一满姜黄,门牌上的刻字已被密林中的湿气侵蚀得无法辨别,堂前青灰砖瓦延伸至不见底的银杏叶中,更使得这个本不起眼的阁楼似乎与世隔绝。
叶倾荷轻盈一跃,从马车上下来,叶憬茗跟着,默默走至阁前,转头说道,“倾荷,千万不能以下犯上……”
叶倾荷白了一眼,撇过头去,小声嘀咕着,“从昨天开始就这么神神叨叨的,又不是没见过。”
「叩叩」
老锈而布着星点绿霉的铜环转动着叩响木门,因长久不上油而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吱呀」
迎上前的却是个生面孔,似乎是新来的侍女,她一言不发,只是上下扫视了一眼兄妹俩,便缓缓抬起纤手引着他们向阁中走去。
随着木门的关闭,阁里也愈发显得幽暗。此中布置却是半中空的,老银杏树的枝丫和巨大的旁根如魔掌般伸入阁中,五六层八角的四周都悬着暗黄的油灯,银杏叶亦不同于门外之景,在枯灯下闪着诡谲的金光。
“哥,我记得,这里以前好像不是这样的啊……”叶倾荷也冷不丁被着怪异幽幻的氛围抑制住了声线,压着嗓子却依旧能听见依稀回音。
叶憬茗竖指禁声,跟着侍女走像了更深的密阁,走了几十级台阶才到了景轩阁之顶,侍女送其至一间燃了明灯的房中,禁声作喏,便自行退下了。
窗棂糊纸上透过的明光在这通体昏暗的阁楼中显得十分突兀,叶倾荷犹豫着望了望高而混黑的地底,咽了口唾沫。
「隔得隔得」
叶憬茗手骨节扣上铜环,轻轻叩打着。
「吱呀」
“额呦,稀客呀~皇上,叶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