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覗埡有目的逛到了西芹高塔下。
现在天还没黑,高塔也因为不是族长上去而会点灯。
五六年了,他在中部平原无数次想回来,却又因为这座高塔望而却步,他想快点成功,这样回来的时候心里会好受些。
如今他站在了西芹高塔下,手里捏着两把钥匙。
阿爹的那把他知道放在哪里,掌琨都呢的他也见过是一般放在身上的,本来是碰运气,没想到真的被他偷梁换柱。
身后的响起欢歌,西芹特制的鼓与琴声音传的很远,里覗埡能分得请,里面还有来自中间平原的特色。
看似热闹,在除他之外的西芹高塔下又显得那么冷清。
里覗埡抬头望垂直而上的那个窗口,发现高塔好似没有之前那样高耸入天,他独自开了高塔的门,如之前般在内又锁上。
外面的风停在外边,高塔内是另一版的气息。
里覗埡捞起门后边的一个绳索,略有些生疏的绑在自己腰上,很多年了,绳子上还有着年旧的痕迹。
他踏上一步,沉积的灰尘在孔洞的光熙下舞跃,像是欢迎许久而归的亲人。
他紧靠着内壁,自己长大了,也不觉得那仅容两人过的阶梯吓人,到了中间段,里覗埡终于有勇气往下看。
从塔底而上看,是种螺旋而上升式绵延的眩晕,反过来从上往下瞧,是踩在云端的不真实感,让人担忧和产生向下一跃的冲动。
松了绳索,终于到了平台上,以前走的十几小步,如今十步内就可以走完,里覗埡跨步到了对面的小阶梯上。
刚上一步,他胆怯了。
五六年前的逃跑,对方还会原谅他吗?
“来了就进来吧。”
声音一如往常那般清淡冷然,熟稔的话语好似他离开的不是五六年,而是五六个时辰。
里覗埡快步走了上去,推开那扇木门,生涩的两个词堪堪喊道:“扶玥。”
对方依旧端坐在床尾,头偏向窗口,见人进来,才缓缓转过,睫羽轻跃,灰晶蓝色的双眼依旧流光溢彩。
里覗埡呼吸一滞,在心底描绘了几年的模样一下显示在自己面前,甚至更佳,任谁都会慌乱一秒,他瞧着扶玥的身形更加纤长,体态更为之有说不出的优雅。
他想,中部平原几年,终究见过的人还是不如这个囚禁之人。
“回来了。”
扶玥不是问句,而是一个肯定。
“嗯,回来了。”
里覗埡也知道,当他重新踏入西芹的范围内,最先知道消息的人绝对不是族长一家。
“挺好。”扶玥依旧坐着,偏着头双眼又看向窗外。
里覗埡看了一眼,这里的东西并没有多大的改变,连被子上的花纹都是他走之前一样的。
“嗯,感觉回来也没多大变化。”
扶玥没有回答他,里覗埡熟练的从门口柜子的最底层拿出一个坐垫,如小时候那般坐在扶玥的对面。
里覗埡拉开木柜的声音也未影响到扶玥,他也没有出声阻止。
坐垫扔在地上,里覗埡拍了拍,灰尘扬落,自己也跟着坐下。找了个自己舒适的姿势,他撑着脑袋看着扶玥。
“你不恨我吗?”
两人沉默了很久,如果不是里覗埡想知道一个答案,他不会选择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来西芹高塔见他,也会愿意坐着看他一下午直至腿麻。
那时扶玥会心疼他,站起来把他搀到床上休息。
可惜没有。
扶玥神色未变,语气也波澜不惊的冷淡:“为什么?又是因为何事。”
里覗埡低头轻声地嘲笑了自己一番,他以为自己是特殊的,是面对朋友的误解会停下解释的,也想如果扶玥骂他,他也不还嘴,然后继续偷偷的来高塔上找他。
一如八岁后,十八岁前。
可扶玥不记得了,他不记得了。
是不清楚原因,还是故意跳开这个话题的?
当年他只身一人,险过荒漠,跑到遥远的中部平原是为了谁?又是因为谁?六年,近六年的时间,他又是想向谁证明他也能行?
初入中部平原,人生地不熟,语言差点不通,西芹的习俗大多是被中部平原所抛弃的,他像个懵懂小孩,误入大人世界后,被迫瞬间成长。
学习语言,改变口癖,接受中部平原礼仪,只为了更加适应。
“扶玥,别装傻。”
没有一长之技,里覗埡只能从最基础的开始学,好在学东西的能力还不错,会创新,也难得运气好遇到一个好师傅,这才少走了很多弯路。
若不是有所成绩,里覗埡恐怕回来的更晚,甚至可能这辈子都只能在梦里回忆起那座无情的高塔,惦记高塔里的那个人。
几年的辛苦,懊悔,不甘,痛苦,哪是几句话,几个词能概括的。
里覗埡知道自己的情绪,现在就是愤怒。
扶玥闭上眼,没有回答。
他红着眼,站起后快步向前。
“扶玥,我过来是让你知道。”
“叮铃~”
里覗埡顺势把扶玥压在床上,月白色的衣袍有些泛旧发白,他忍不住捏了捏,人瘦的腰带都有些裹不住。
扶玥没有接话,也没有反抗,就那么看着他,让里覗埡把话说完。
“一是我回来了。”
里覗埡顿了顿,但凡扶玥这时候开口,他都不会继续说下去,他想让扶玥关心关心他,问问这几年过的怎么样。
他沿着扶玥的小腿,掀开衣摆,摸到了脚踝那根都快生锈的链条,三指宽粗,范围仅容这间隔层。
“二是让全西芹的人瞧瞧,西芹舞巫不配在这个位置。”
扶玥的墨发散在床上,双腕被里覗埡单手抵着,小腿也被里覗埡另一只手扣着,链条缠在对方健硕的胳膊上,面对这个有些屈辱的姿势,他并不在意,而是弯了眼眉笑笑:
“小埡,欢迎回来。”
少年要恣意,也要纵情后把酒高歌,会为情为仇,也会为热血而做出超越想象的事。
他的小少年,似乎一直在努力。
里覗埡以为扶玥是嘲讽,鼻腔里哼出一声后,恋恋不舍的起身,然后推开门下塔。
“你最好别在骗我。”
里覗埡走的时候想,他说假话的时候表情还是那么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