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一处处长办公室里,杨奎正在向王科达报告情况。
杨奎最近三个月买过科德孝的男性,一共三百二十七人。已经把名单交给户籍科了,他们现在找出来二十六张户籍底卡,我已经拿给石立由辨认了,剩下的还在找。
王科达很不满,问道
王科达怎么这么慢?
杨奎户籍科人手不够啊,大部分都上街登记去了,就三个人在筛查。
王科达的电话很快就打到了户籍科,孔科长在电话里被王科达一通质问。挂了电话,他憋气地对旁边正在按名单找户籍底卡的警员说道。
孔科长你们晚上加班,把名单上这些人的户籍底卡找出来再走!
顾耀东刚好走到户籍科门口,听见大家在抱怨。
“科长,一共三百多个哪!”
“犯人是因为顾耀东才跑的,他怎么不来加班?”
孔科长他要被开除了。你们就少说两句吧。
“还得替他受罚。怪不得一处说他是老鼠屎。触霉头!”
孔科长一出来就看见了顾耀东,赶紧冲办公室里喊道。
孔科长少说多做!
他又看了看顾耀东,遗憾地说道。
孔科长我听说你的事了。要是真待不下去,换个地方好好干吧。
说罢,他摘下老花镜叹了口气,仿佛这番话也是说给自己的。
孔科长离开了。三名警员看见顾耀东进来,个个都没好脸色,也一齐起身离开了。其中一人恼火地把笔扔到地上,好像朝他示威似的:“出去透口气!”
顾耀东被孤立在户籍科,默默站了会儿。他们说的似乎也没错,于是他捡起笔,拿起被扔在桌上的名单。如果真的会被开除,起码在走之前把自己的烂摊子收拾完吧。
一晃就是夜里了。
户籍科有一个巨大的房间,里面像图书馆一样,立着一排排专门存放户口底卡的大柜子。这种柜子和药材铺里的中药斗柜很像,上面全是小抽屉,每个小抽屉上都贴着一个标签,上面写着一个姓氏。户籍科就是用这种方法,把全上海的户籍底卡按照姓氏存放在了一个个抽屉里。
三名户籍科警员已经趴在桌上鼾声四起。只有顾耀东一个人还坐在办公桌前写写画画。名单上有三百多个人,按照名单顺序一个一个去翻抽屉,效率太低。常常是这一分钟刚找了“张三”的卡片,过一会儿又得走回来找“张四”的卡片。时间全浪费在来来回口走路上了。
顾耀东将名单细化归类,用表格把相同姓氏的人统一罗列出来,这样一次就可以把一个姓氏的卡片全找完。这是他在东吴大学法学院读书时养成的习惯,没想到会在这里派上用场。
就这样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名单上的户口底卡有很多已经被找出来了。
下一个是“刘泽沛”。
顾耀东很快翻出了底卡--“刘泽沛,男,五十三,木匠。籍贯上海市青浦县三保五田廿四户”。
天已经完全亮了。孔科长一进户籍科就看到三名警员趴在桌上睡觉。他似乎已经司空见惯,摇了摇头,也没打算叫醒他们。这时他听见档案室里有动静,进去一看,是顾耀东。
顾耀东递给他一摞户籍底卡,说道。
顾耀东孔科长,这是四十张底卡。我再接着找。
孔科长很诧异地问道。
孔科长你一个人整理的?
顾耀东黑着眼圈傻笑,没说话。
孔科长一晚没睡吧?
顾耀东我不困。
说完,他又回卡片柜前继续干活去了。
孔科长看着手里的一摞户籍卡,又看着顾耀东,叹了口气,说道。
孔科长可惜了。
这批户籍底卡很快由王科达直接转到了石立由手里。事情进行得悄无声息,并且极其迅速,以至于从石立由辨认出“刘泽沛”就是“陈宪民”,到杨奎查出木匠铺地址,时间还不到上午九点。
这原本是一个天气不错的早晨。沈青禾在九点准时到了木匠铺。警委安排的船已经在码头了,她来接陈宪民上船。木匠铺里照旧木屑飞舞。桌上放了一箱看起来像是婴儿车一类的小推车零件。这是陈宪民给沈青禾准备的,她来大匠铺,总得有个合适的理由。
沈青禾声音很轻,说道。
沈青禾船十点到十六铺码头。
陈宪民把一张单子递给她,说道。
陈宪民好,这是木轮的提货单。一共十个。
沈青禾看了眼提货单,收进坤包,说道。
沈青禾如果有人问起来,您就说出门是帮我搬货的。货车 就停在路西口的集市,您上车后藏在空货箱里,到了码头直接和货箱一起上船。
陈宪民这几天和外面断了联系,不知道情报组怎么样了?
沈青禾他们都处于隐蔽状态,暂时没有坏消息。
陈宪民苦笑道。
陈宪民这也算是个好消息了。
他当组长很多年了,手底下来了很多人也走了很多人,他记得每一个人的故事。“组长”二字对他而言已经不仅仅是个头衔。
窗外忽然一阵尖锐的刹车声。沈青禾赶紧从窗帘缝隙往外看,只见三辆车停在门口。杨奎和数名刑一处的警员匆匆下车,朝木匠铺而来。
她心里一沉,说道。
沈青禾是刑一处的人。
陈宪民果断放下箱子,脱掉外套,恢复正在干活的样子,说道。
陈宪民你赶紧去晒台,从那儿翻上屋顶可以到旁边的弄堂。快走!
敲门声响起。
沈青禾很坚定地说道。
沈青禾您跟我一起走!
陈宪民警察都是冲我来的,你没有暴露,必须分开走!
陈宪民也很坚定说道。
沈青禾我的任务是要把您安全转移出去!
陈宪民你只是交通员,没有上级命令不得介入行动!这是纪律!
陈宪民刻意强调了那个“只”字,几乎是警告沈青禾不要越级,然后将她往楼梯上一推,说道。
陈宪民走!
沈青禾咬牙跑了上去。
敲门声再次响起。陈宪民确认沈青禾上了楼,这才从窗帘后看了看外面的情况。三辆车停在门口,警察已经包围了木匠铺。他淡然地整理了装束,不慌不忙开了门。
杨奎站在门口,说道。
杨奎警局登记户籍,请您配合,出示证件。
证件应声递了过来,上面写着“刘泽沛”。杨奎随手翻了翻,瞟着陈宪民。
陈宪民警官,您打家具吗?上好的木料。
陈宪民说得很自然。门边放了一箱小型木轮,工作台上的木工锉还放在木料上,种种迹象都表明开门之前他正在干活。
杨奎冷笑着推开他进了屋。似乎是有狗的嗅觉,他停在了楼梯下面。两名警员控制住陈宪民。杨奎掏出手枪,轻轻上了楼。
沈青禾一到屋顶晒台就下意识反锁了从楼梯通往顶层的门,但她立刻意识到不对,又将一切复原。
屋顶晒台和其他人家的晒台相连,高低错落。大匠铺子一共三层,相邻两边的房子都是四层,要想离开必须翻上隔壁屋顶,再从屋顶撤离。弄堂里,木匠铺的前后门都有警察守着。沈青禾选了一个他们从下面望不见的角度,正要往上爬,忽然听见有人在开门。
杨奎拿着手枪,使劲一推,门开了。晒台上空无一人。他快速扫视一圈,停在晒台中央的杂物间面前。这是一间搭建起来的小木屋,只有一人高。杨奎猛地拉开门,猫着腰探进去看了看,里面除了木工工具什么都没有。沈青禾躲在杂物间另一侧,听着杨奎的一举一动,汗水渗了出来。
杨奎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握着枪悄悄朝杂物间背后挪去,猛地一转,然而那里什么都没有。
下面弄堂里有警员守着,杨奎大声问了几句,回答都是没有异常。他还是不放心,趴在平台边朝下张望。在他正下方是一个小阳台,阳台上放了几盆花,其他什么都没有。
而此时的沈青禾就像壁虎一样紧紧贴在阳台底下的外墙上,一手拎着高跟鞋,一手撑着头顶的阳台底,赤脚踩在凸出来的一小段排水管上。
杨奎趴在那儿看了半天,确实没有异常,这才离开了。沈青禾心惊肉跳地翻回晒台,爬上隔壁屋顶,像只矫健的猫从屋顶离开了。
杨奎一边下楼,一边收起手枪。
一名警员跑过来:“杨队长,屋里没有其他人了。”
杨奎嗯。
杨奎说完走到陈宪民面前,冷笑着从箱子里拿起一个木轮把玩,问道。
杨奎手艺不错,就是不知道该称呼您刘木匠,还是陈主编呢?
陈宪民静静看着他,不置可否。
杨奎装模作样地晃了晃证件,说道。
杨奎我是上海市警察局刑警一处行动队队长。现在怀疑你和一起凶杀案有关,请回警局协助调查。
沈青禾从远处一户人家翻下来,跳进了一条安静的小弄堂。她穿上高跟鞋,若无其事地从弄堂走出来。谁也看不出这女人刚刚还是个女飞侠。就在这时,她看到人们三三两两往木匠铺方向跑去。而木匠铺门口已经聚集了一圈围观的群众。她赶紧快步跟去,刚到门口,就看见陈宪民被两名警察押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