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影竹轩的和谐安宁，宝华堂的气氛明显凝重了很多。
谢兴华找到了新的研究方向，在百工坊日夜不休的实验着，江之黎如往常一般掌管和山大小事务，什么事都瞒不过她的眼睛。
霜降和陈之稷已经将陈洛书主仆俩安顿好，回到了宝华堂面对低气压的江之黎。
其实江之黎本来不想管这件事，自家师弟是什么性子她再清楚不过了，受到师父这个老顽童的影响，平日里也爱玩一些无伤大雅的恶作剧，毕竟年纪还小嘛。
好吧，他也不小了，115岁了，但是在江之黎眼里还是个孩子。
当然，她也清楚，不能以她的目光来看待他人，而且，这一次，陈之稷的玩笑过分了。
一路上，陈之稷收起了白日里嬉皮笑脸，一脸凝重，仿佛走向刑场，接受刑罚的死刑犯。
到了宝华堂门口，陈之稷和霜降不约而同地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勾起一丝微笑，如临大敌般推开了宝华堂的大门。
不出意外的，江之黎已经等候许久了。
还未等二人出言解释，江之黎事先勾起了一抹微笑，打断了二人的心理建设。
“霜降，蔚蔚在后山等你很久了，说是想和你学编手环，别让她等久了。”江之黎打发了霜降，霜降心知这是江之黎要教训陈之稷，应了一声，便起身来，不忘关上房门，给姐弟俩留个颜面。
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江之黎看着坐立不安的陈之稷，冷冷的开口：“说吧！干了什么好事！”
“一个...恶作剧。”
“你管这叫恶作剧！”
听到苍白且无力的辩解，江之黎气得猛地一拍桌子，吓得陈之稷立刻跪下，想要进一步解释，却被师姐的训责堵住了。
“三个月前，摘了我养的花，给我做了个什么劳子花环；半年前，和师父一起在茶里下痒痒药，美名其曰试验新药，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迷上医药了；一年前，你差点把丹房给炸了！还有其他的，需要我一件件数过去吗？”
陈之稷一副乖宝宝的样子，摇了摇头。
看了他那一副样子，江之黎觉得像一拳头打到了棉花上，一肚子火无处发泄，拿起戒尺，厉声呵斥他，“你要是还敢有下次，哼...”
江之黎冷哼一声，使得陈之稷浑身一颤。
“把背给我挺直咯！”
还没等陈之稷做出反应，戒尺已经落在了他健壮的背部，他本可以默念护身诀保护自己不受伤害，但是他没有。
他清楚地知道，师姐不是真的有多想罚他，她只是需要一个认错的态度，要是今天耍了什么小把戏，以后在和山上可就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了。
所以，当痛感在他的肉体上蔓延开来，纹丝未动，挨过去就好了。
啪！
啪！！
啪！！！
没一会儿，陈之稷的背上就遍布了血痕。
江之黎打累了，没管他，只是冷冷地丢下一句“去院子里跪着吧，还有，明天别忘记给人道歉去”。
夜已经深了，群鸟都已归巢，热闹的和山已经回归平静，只有不知名的虫子还在神出鬼没。
背部的伤口，流出了血水，染红了衣服，在寒风中连成了一块，每一次呼吸都让他咬紧牙关，冷汗直流。
等到红日爬上山坡，虫子隐匿，鸟儿出巢，陈之稷的腿已经是千斤重，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尽量缩小动作幅度，不牵扯伤口，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每走一步，都在忍受着钻心之痛。
上一回疼成这样是什么时候？很久了，好像真的很久了。
师姐下手可真狠啊！
陈之稷心里这么抱怨着，但却生不出对江之黎的一丝怨恨，他早就不是什么小孩子了，这点疼和以往受过的伤比起来，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有空在这抱怨，还不如去找师弟要点药来得实在。
就这么想着，他总算看见崔之缘和楼之蔚拿着药向他走来。
登时，他像是没骨头的鱼似的往崔之缘身上靠，“师弟啊，你可总算是来了，你再不来，师兄就要死在路上了。”
楼之蔚转到他背后，仔细端详他背后的伤势，轻轻地戳了一下，换来陈之稷倒吸一口冷气。
崔之缘嫌弃地把他往边上一推，摆摆手，道：“得了，得了，哪有那么严重。师姐她又不是要你的命，装一装得了。”
陈之稷靠在一边的树上，半眯着眼，闷闷地传出一句：“师姐不在。”
“不在。”
“她不来看我？”
“不来。”
“真的？”
“比金子还真。”
听了师妹斩钉截铁地回答，陈之稷也不装了，刷的一下站了起来，哪还有之前的虚弱，“好啦，好啦，不装了。走，快给我上药去，痛死我了。”
折腾了小半天，终于缓过来了。
陈之稷长舒一口气，噔得一下就站了起来，“呼~舒坦了。”
问崔之缘要了一颗固本培元丹，披上外衣就向影竹轩走去，半道上遇见了准备去影竹轩送吃食的霜降，客套了两句，接过了餐盘，敲响了影竹轩的大门。
咚咚咚
不多时，影竹轩的大门就打开了，是李富贵。
“老祖宗？”
见是陈之稷，李富贵就想到昨日他欺负自家少爷的事，心底不悦，但也只能压下，扬起笑脸。
“老祖宗，你怎么来了？怎么还劳您亲自端东西，山上没人伺候你吗？”
李富贵作势接过盘子，陈之稷顺势递给他。
“山上清苦，师父和师姐向来以身作则，事事亲力亲为，我们做师弟师妹的也不好作风奢靡。欸，你家少爷怎么样了？”
在屋中休息的陈洛书听见了，起身迎接，打断了李富贵的回答。
“劳烦老祖宗挂念，洛书已经无碍了。咳咳...”
“呀呀，怎么还咳嗽上了，是不是还没好啊？没好怎么可以见风呢？快进去，别刚好就又病了。”
陈之稷略显殷勤地关心他，弄得陈洛书有些不知所措。
就这样，在略显尴尬的氛围下，陈洛书用完了早膳。
“老祖宗，我昨日提议的事，您可答应。”
陈之稷还在想着怎么和陈洛书道歉呢，被这么一说，一时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
“哦，你是说你曾祖父百岁大寿的事。”
“是的，不知老祖宗可愿意赏这个脸。”
“百岁？”陈之稷摩挲着腰间的玉佩，“你的曾祖是瞻坤？”
得了陈洛书的肯定，陈之稷也不自觉感慨起来，“他都一百岁了？！时间过得真快啊！我上山那年，他才刚出生，一转眼都一百岁了，连曾孙子都那么大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正好，我都好久没下山了，但我得先和师姐先说一声。”
陈之稷抬脚就要走人，突然...
“还有，明天别忘记给人道歉去。”
师姐的话犹在耳边。
收起已经迈出房门的脚，又坐了回去。
“洛书啊，昨天的事，是我不对，我呢，在这给你道歉...”
听了这话，陈洛书即刻起身行礼，“洛书不敢。一来，洛书贸然前来，惊扰老祖宗修行，已是洛书有错在先。二来，老祖宗与洛书素未相识，心有戒备也是人之常情。三来，洛书给老祖宗平添多少麻烦，还劳烦老祖宗亲自来看我，洛书，洛书，真是受宠若惊。故，洛书不敢怪罪。”
“你，你...”陈之稷被陈洛书一套接着一套的话堵了个严严实实，半晌，憋出一句：“你，你这孩子倒是知礼。”
“谢老祖宗夸奖。”
听到陈之稷的话，虽然知道那是客套话，但他还是很开心，连眼睛都变得亮晶晶了。
“你很少被人夸奖吧？”
陈洛书愣了一下，眼中的星星隐去了踪迹，“是。父亲不喜我，从小也没什么人夸我。今天能得到老祖宗夸奖，洛书很开心。”
“原来如此。”说着，陈之稷走近，将固本培元丹扣在他手上，“呐，我师弟说，你底子差，身子骨弱，经不起折腾，这是我从丹房拿来的固本培元丹你且服下，定不会让你吃亏的。”
还未等陈洛书做出反应，陈之稷已经走了，只留下一句...
“记得吃啊！”
唯有陈洛书捧着固本培元丹在门口呆呆地望着他远去。
过了许久，一句“好久没人这么关心我了”消散在风声中。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