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好疼……
但他不能停下奔跑的脚步,即使地上的碎石头、断树枝,把脚割的流血不止,一路跑一路鲜血淋漓。
为了能够求救,他只能顺着大路跑,希望能有人发现他。
不远是汽车的引擎轰隆的声音,还有那群疯子肾上腺素飙升之后疯狂的鸣枪,宣泄他们的兴奋。
他也不知道还能在白茫茫的雪地,光秃秃的树林里奔跑多久,尽管身体已经感觉到剧烈的疼痛,尽管每一次大口呼吸都感觉要割开他的喉咙,尽管他奔跑到眼泪流了满面都不知道。
那些疯子的狩猎游戏,不杀光所有猎物他们是不会罢休的。
孤儿院里的小孩是他们养殖场的肉,有被遗弃的,也有被抓来的,要么再被转手卖出去,要么像现在一样用做消遣。
他眯着眼睛奔跑,腿已经开始有点酸软了,他似乎已经预见再继续下去就会直接往前扑倒,摔个狗吃屎。
身体已经不知道是冷还是热了,他只穿了一件像桌布一样破烂的短袖衣服和裤子。
引擎的声音越来越近,响得心里越发要崩溃,他最终还是跑不掉了,腿忽然软的不受自己控制,脚下一崴,就往前摔倒,趴在雪地里,巨大的惯性把手臂和半边脸都挫烂了,干燥的嘴皮也被这一下扯裂开。
他趴在地上大口的呼吸,身体不断的颤抖,不仅仅是因为冷。寒风不断灌入喉咙,呼吸好像越来越困难了,感觉有什么东西要爆了。
疯子们把车靠边停下,下来几个虎背熊腰的大汉,满脸胡茬刀疤。
有人把霰弹枪枪把握在手里,枪管靠着肩膀,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有人笑呵呵的耍着手里的蝴蝶刀,有人叼着烟走过来不轻不重的撂了他两脚。
喉咙迅速溜过什么东西,一口热血就这么呕了出来,雪地里冒起一滩热气。
“肺冻烂咯,跑什么子?给我们一枪打死,不是死的更舒服点么?”那人用两根手指捏住嘴里快烧到过滤芯的烟,丢在脚下用靴子踩住碾灭,说出来的话不知道是哪里的方言,他听不懂。
“那个变态不是喜欢收藏一些人的东西吗?还专门让咱们别把他眼珠子玩烂了。”蝴蝶刀又随便转了几圈,最后握着刀柄,露出刀刃靠近地上濒死的少年。
“紫眼珠确实好看嘞……”一边拿出一个装有不明液体的罐子,一边把刀刺进少年的眼眶。
“好累啊——”
“好累啊……”
疼痛忽然出现又消失,两人的心声忽然重叠,想要思考发生什么的时候,忽然感觉灵魂像是被什么吸走了一样,再把眼睛努力睁开一条缝,视线里还是有些发黑,能勉强看见的,好像是夜晚亮灯的窗户,耳边嗡嗡的声音很大,隐约能听见很多人在说话。
身体还是有些冷,有点僵,而且好痛,转动眼睛眯着看向自己刺痛的胸口,右手握着匕首的刀柄,完完全全的刺进的自己的心脏旁边。
一时间不敢好好的呼吸,感觉呼吸大一点都会让伤口更痛。
他脑袋压着有点麻的左手,手已经伸到了锦鲤池上,手指上还勾了一壶空了的酒壶,要掉不掉的,脑袋也很痛,不知道是不是喝醉的痛,应该还有一点撞到了石头的钝痛。
看来是喝多了想不开,但是醉的厉害,没刺准。
身体已经痛的有一点麻木,脑子里又出现了一幕幕陌生的血淋淋的画面。
好多好多的人被虐杀,然后像铲泥巴一样的把地上那些碎片铲起来,倒进桶里,盖上盖子。
尖叫声和哭闹声恨不得把耳朵扎出血来。
还有一些零碎的记忆都像是蒙上了黑布,隐约能看出是人,但什么关键信息都看不见。
【小说《非心》世界基础设定已输入】滴——
有奇怪的声音响起,但是现在身体很疼,脑子也感觉疼,他眼睛一合又晕了。
“御医呢!怎么还没抬过来!”皇帝怒气冲天的砸了手里的酒杯,其他宾客大臣吓的不敢抬头,现在四皇子伤势不明,没人敢轻易去抬他,而现在冰天雪地的,又怕别人冻死了。
你说这事也太突然了吧,这节过的好好的,宴席半场来御花园赏花看月,一来就看见四皇子倒在锦鲤池旁边,握着捅进心脏的匕首,提着白瓷酒壶不知道死没死。
自十年前发生了那些事之后,四皇子就再也没出现在大众视野里,但十年都没能从阴影里走出一点,这四皇子是不是真的早就疯了?
也不知道最后是怎么散的席,等他再次醒来,已经是十天后。
沉重的眼皮掀开一个缝,转动眼球去观察着环境。
不是阴冷狭小潮湿,小窗被铁网封着的地下室,古朴精致的窗有冬天的阳光透过来。虽然外面白雪纷纷,但屋里是暖和的。
身体是动了就痛,脑袋是转一下就晕,也就是脚指头能抓抓空气活动一下。
还活着?又或者说他其实是借尸还魂?
他现在好像是东灿国的四皇子虞镜云,还有一个金发紫瞳的异国母妃。
作为尤贵妃尤幸唯一的孩子,有着一头过腰直顺的金发,和一双漂亮的紫瞳。
同样是十九岁,他在现实只有一米六六,而现在好像变长条了很多。算了,谁让他在本该长高的几年,挨饿又受冻呢?眼睛还被别人挖去当收藏了,全尸都不知道有没有。
除了多了一段血腥记忆,还有一句:请按照主线进行。
就是说他来到了书里,还要他推进剧情。
这里每天都来御医给他换药检查伤口,每隔段时间就会有宫女给他轻轻按摩四肢,然后好几个人一起行动,想办法不扯到伤口的把他慢慢扶起来坐着,然后轻锤揉按后背。
偶尔有几个穿着华贵的人在黄昏或者夜晚来看他,刚醒的前两天,他还看不清听不清那些人在床边轻声念叨的什么。
但这两天除了日常的按摩,就没有其他人过来了。
第五天中午虞镜云已经躺累了,慢慢撑起身体坐起来,靠着床头,歪着脑袋看向门口,等着要给他按摩的宫女过来。
哒哒哒哒——轻而有节奏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偶尔有几声瓷器碰撞的声音。
房门被推开,虞镜云还没说话,宫女就先被吓一跳。
“四皇子醒了,去禀报皇上。”领头的立刻回头指示队尾没有拿东西的宫女,然后又转回头向虞镜云询问:“四皇子起来是有什么需要吗?”。
“就想在……外面的院子走一走。”
于是宫女们拿了一件又一件的衣服往上套,穿了个四五层的厚衣服,又上了一件带兜帽的毛绒绒披风裹住。如果披风和衣服不是淡紫色的,远看过去,虞镜云像根没剥皮的玉米一样在那里杵着。
好不容易推开门走出去,寒风吸入鼻子里,好像有鼻涕要流出来,虞镜云下意识吸了一下,没想到胸口被带着一痛,虞镜云捂着痛弯着腰,扶着门框轻轻慢慢的呼吸。
忽然听见有急促的脚步声靠近,他的意识里响起机械朗读的声音。
【任务:为了达成您饰演角色最终的死亡结局,请拉低『皇帝』好感,被安排『待在房里闭门修养』】
声音刚消失一两秒,虞镜云左撇看向院门口,皇帝已经迈步进来了:“身体怎么样?伤口还疼吗?”
虞镜云看着表情有些担忧,双手想扶又不敢动怕碰疼他的皇帝,皇帝就看着脸色苍白并且沉默的虞镜云。
【请不要再保持沉默,否则惩罚会在任务失败三秒后生效】
虞镜云一听,为了不让皇帝觉得对视这么久却不说话很奇怪,就慢慢低下头看地板,依然保持沉默。
完成任务是必死,不完成还要接受惩罚,怎么看都觉得……比起惩罚,还是活着更重要。
看四儿子低头不说话,皇帝其实也习惯了,这么多年四儿子既不出门,也不交友,更不说话。
“那你好好养伤,有需要就尽管吩咐下去让人去办。”皇帝暗自摇头叹气,轻轻的拍拍虞镜云的肩,又看了一眼,才默默转身离开,回了御书房。
而皇帝一跨出院门,系统机械的声音就响起来了。
【皇帝好感未下降,三秒后执行时长两个月的失明惩罚】
【滴——由于特殊原因,给予宿主有三次惩罚免除机会,现在剩余机会: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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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御书房的皇帝坐在椅子上单手撑着头,盯着桌子上的奏折一言不发,桌前站着的几个大臣老实站着面面相觑。
在九岁之后,四皇子一直都阴郁寡言的,这次皇上估计也是忧心他的小儿子。但丞相李越想的是这没死成的四皇子还会不会再寻短见,虽然匕首刺偏了,拖了那么久也还是活下来了,说明求生欲望还是很强烈的?
都说死过一次的人,体验到了死亡的感觉就不会再死了。如果此次体验让他重新振作……说不定四皇子比三皇子更合适磨成刀子。希望别让他失望了,再等个十年,他都六十了,那时候就更心有余而力不足。
李越下意识想去摸自己的长胡子,又忽然想起这是在皇上眼皮子底下走神,刚抬起一点点的手默默扯了扯袖子,假装整理整理,然后恢复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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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镜云这几天除了喝药,就是在院子里绕圈散步,人能站起来走了,负责按摩的宫女也就没来了。天气也常常有太阳,偶尔下点小雪就停了,太阳晒得多了,人也阳光多了。
他也在闲暇里试图联系那个机械的声音,不管是对着空气说:你好?任务?机器人?还是心里用意念去对话,问:这里是哪里?你是谁?除了完成任务,没有其他提示或者不能违背的东西吗?
全都没有得到回答,他假装要再自杀,血珠子都出来了,也没有机械的声音阻止他。他也想过去找那些应该能触发的人,比如说皇帝。但他脑袋里空空,什么有利条件都不知道,除了自己的身份和生母名字,啥也不知道,哥哥姐姐都叫不出名字。
可能是原主比他还不爱说话,尽管原来阴阴的气质变了很多,但那几个殿里伺候人的原宫女太监也不会主动问他什么,低着头看地板走路,到点了就安静的送水给他洗漱,做好了饭菜就给他送饭,如果中午没吃或者剩下的,下午送饭来的时候就端走。虞镜云也不知道主动问什么,怎么问。
问宫女太监我哥哥姐姐妹妹们叫什么吗?这里是什么地方?哪一年?原主可能不是正常人,但应该也不至于问这些问题吧……
原主性格沉闷又阴郁,即使宫女询问什么,他也不会回答,也不会主动问什么,慢慢就没有人聊天了,他的殿里是最安静的了。
今天也是阳光明媚的一天,院里有亭子,亭里有石桌石凳,而他右手撑着脸,肘撑桌面,歪着身体坐在石凳上,左手上拿着装了热茶的杯子,通过碎碎念试图联系机器人。
“虽然我并不想死,但我总要知道如果完成了死亡结局,我是不是会脱离这个书中世界,然后回到现实?但是我现实已经死掉了诶。”现实的他十岁就被拐走,流离了三年,街头乞讨时被带去了那个养殖场,活到十九岁,最后在逃跑路上被猎杀。
原来的名字也不记得了,孤儿院里的人,都不互相说话,也不会叫对方名字,就更不会给自己取名字,找谁就走过去从后背拍拍肩膀。
总有人会不去控制心里的暴戾,总会被他们提着后衣领,被勒着脖子就拖出去,拿起竹条抽打,看幼小的人儿嘶哑的哭喊着,在地上滚来滚去,打晕一个就拖来另外一个接着抽,接着玩。
毕竟那地方一开始是个孤儿院,里面也有图书室,但只有他去看,其他人要么还小不太认字,要么是因为身处地狱,已经无心追求精神上的慰藉,所以书架上的书全落了灰,结了网。
那些大人隔几天才会回来一次,可能休息一晚就走,无事发生,也可能是发泄怒火,抓人去毒打一顿,长时间没有回来,可能就是又抓了小孩回来。
一开始他还会去帮助刚被拐的小孩,后来他也在那样的环境下变得冷漠了,那些年纪不大的小孩,会为了不挨打,把事情推到照顾他们的虞镜云身上,看见偷偷进图书室的他会去举报,并不是因为猎人禁止他们读书,只是因为他们觉得虞镜云不应该乱跑。
断掉的蛛网,书架上的灰除了拿出书时留下的划痕,还有虞镜云为了站稳而留下的手印,和从鼻子里混着眼泪一起掉下的血。
也不是他有多喜欢看书,只是能坚持活着而已,把希望寄托在了,下一本书上。
虞镜云想起了现实好多事,想着想着就开始发呆,直到寒风一吹,打了个喷嚏,才回过神。
那机械的声音还是没有回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