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

夜空中没有星星，海与天空一般的昏暗。船长将仰视的目光收回向海面望去，一时竟有些怀疑脚下的究竟是不是海，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将半截香烟扔进无尽的黑暗中，烦躁地将歪掉的船长帽扶正，随后粗暴地打开舱门并向内踏去。

　　“混蛋们！你们难道真的一点办法都想不出来吗！你们……真是一群只会吃白食的猪啊！”他咬着牙，露出狰狞的表情。

　　很安静，没有任何人应答，这艘船上的船员，本就是一群失去梦想与目标的人，此时此刻，面对船长的暴怒，他们知道闭上嘴才是最安全的举措，这是长年的底层生活教给他们的通用经验。

　　极地长须鲸，一种生活在极北海域的中小型鲸类，通常情况下性情较为温和，生活在深层海域，只有在觅食和换气时会游上浅层。它们那柔软坚韧的长须，是王族华丽的衣袍上不可缺少的重要版图，正因如此，它获得了巨大的价值。眼下这艘在黑暗中行驶的船，正是一艘私人捕鲸船。

　　“真是的，你们倒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那是自然！这艘船上的一切都是老子花的钱！该死的畜牲，躲在深海不肯出来…燃料几乎只够返程了，可恶！明天再看不到希望，你们就全部去死吧！”船长把圆桌拍得砰砰作响，恶狠狠地盯着他们。

　　“我说连奇，安静点，不用担心，那些是多余的。”坐在连奇船长身后的白发老者抬起头，不急不缓地说着。听到声音后，连奇立即转过身来，看着那老者，态度明显放缓说道“希望老先生你的计算不会出错吧…希望如此”“什么意思?你在质疑我的能力?连奇…我希望你搞清自己的定位。”老者一脸不满地反驳道。

　　“不，我当然没有这种意思（当然有！你这老家伙的计算从来就没有应验过，为啥我非要带着这个没用的王族老头一起！）”连奇摊开双臂，勉强挤出一抹笑容。连奇和老者对视着，船员们神情紧张地看着这场“对决”，生怕灾厄下一秒就会落到自己头上。

　　“哼…呼”响亮的呼噜声打破了寂静的氛围，一肚子火气的连奇像在尿急时找到了排便池一般朝着声音处大步走去，他急需宣泄自己的无名业火。“不…不是我…也不是我！”船员们争相站起身来自证清白，互相看着朝相对安全的放心缓缓移动。很短的时间内，几乎所有船员都站了起来，除了他，呼噜声的主人。

　　那是一名瘦削的金发少年，此刻正倚在墙上睡得正香。“给我起来！你怎么敢在重要的会议上睡觉的！”连奇拽着少年的长发，一把将他拽了起来，粗暴地抓住他的衣领，晃着身体。

　　“干嘛！臭老头！很疼的啊！”少年甩开连奇的手，天蓝色的双瞳盯着面前高他一头的连奇。“你叫什么名字！你…”连奇问道，要知道从外城召集来的水手们不可能会存在这种逆反精神。少年晃了晃头，披肩长发下是一张很年轻面庞，看起来也就不过十几岁的样子。

　　“乔托•格雷厄姆。”

　　“哈哈哈哈哈，你说你叫…真的是够了”连奇大笑着，眼神中满是讥讽和不屑。连奇举起拳头，带着那笑容一拳挥向乔托。一声巨响传来，却并不是拳头打在脸上的声响，连奇的拳头停了下来，脸上的笑也因这声巨响在转为惊愕。

　　连奇将头转向老者，后者脸上的惊愕并不少于连奇，因为只有他们知道那声巨响意味着什么。连奇大张着嘴，似乎说着什么，但是乔托完全听不清。船开始以一种可怕的角度倾斜，大量冰冷的海水疯狂地涌入船舱，顷刻间淹没了一切。

　　好冷，好沉重。这是乔托此刻的感受，他拼命地用脚破坏着并不结实的舱门，终于还是在体力耗尽之前打开了它。黑暗，还是黑暗，无尽的黑暗，完全辨不清方向，一股深深的绝望感充斥着他的心，结束了吗，一切都要结束了吗，在这冰冷黑暗的海底，一切都要划上句号了吗。不！乔托很想这样大喊，但他已经做不到了，他已经逐渐无法控制身体了，他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周遭的一切。似乎有一道光，也许真的是一道光，刺入了乔托的脑海，乔托的身体猛烈地颤抖了一下，随后便感觉到更进一步的冷，身体完全失去控制，几乎是瞬间，他失去了意识，在没有星星照亮的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