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段沛最近一段时间在市一医院和湾仔新苑的舅舅家来回折腾。
有人看到一次他从舅舅家出来的时候,脸色阴沉的可怕,薄唇下撇,就差脸上写上晦气二字,无人敢惹。
在他原本行迹无踪的生活中是很少见的,于是不乏有些闲人猜测他舅舅拒付奶奶的手术费,仅留这个年纪轻轻的细仔在吃人不吐骨头的西九龙来回奔波。
只是这个夏天没能太长,仅在七月底的一天就在梵蓮心里结束。
那天,太平山烈日炎炎,却下了场久而不见的太阳雨,把整个夏日冲刷得,颜色褪却。
悄无声息,消失殆尽。
·
我划开一个火苗,点燃了嘴边的烟头。烟雾从嘴巴里面炸开,径直侵入肺腑。如果阿公看见了他一定会把眉毛一竖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教训我,为得是让我好好活。可是现在他做不到了,那张慈眉善目的脸被打印成照片印在了身前的墓碑上。
望着他弯弯眉眼带起脸上的褶皱,我只剩下被尼古丁噎住五脏六腑的疼痛。我曾在父亲的葬礼上肆无忌惮地大哭,没有感情像个坏掉的水龙头,可如今在真正令我支离破碎无法愈合的事面前,眼泪却似集流蔓延过我的鼻腔再无法突破维持濒死的室息。
一滴微凉的水点打在我的脸颊,天空下起了久违的太阳雨。我依旧日维持着蹲坐的姿势在墓碑前捻着最后一颗火星,任它在潮湿无尽的贫瘠枯井中闪烁,就如那是被它烫出的一个洞。
我已经记不清自己在心跳测试仪拉成一条刺眼的直线时是什么感觉了,不是麻木,似乎是比痛更痛的感觉。
上次来这里的时候我将烟灭在了父亲的碑,这次我看着掌心那个淡下去的旧疤痕似乎是得了什么映照,那颗经久不灭的火星被我发狠地压在掌心与其重疊,雨越下越大,脸上早已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就如此举我已不知是发泄还是自弃。火星带着我的爱憎在身体上烫出一个洞,一直贯穿到心胜,风雨刮过发出无数凄哀的悲鸣声。
如果有人能来救救我,就好了。
我切切祈祷。
……
段沛在太平山墓地旁晃荡整日,尤显步履维艰。
直至大雨倾盆,他在雨幕中撑伞走近,似有蒙受呼唤,踩踏我来时脚印步步向我,蹲身,将我与他一同笼入伞下,一手拿烟,一手划开火苗给我续火。
尼古丁刺穿肺腑,至头皮酥麻,他只字未说,只是陪我这样抽着烟,掌甫一覆盖我掌心伤疤,像要轻柔的抚去那惊悚痕迹:
“你应该在这里纹点儿东西。”
他指尖刮过我掌心的纹路,“埋葬痛苦最好的办法是让它浴火重生,成为你身体里最强大的一部分。”
闻声,被雨冲洗掉的神魂终于归位,那酥麻的触感使我凝情深深。
我捉住他在我掌心纹路游走的手指,又将手递到他面前。
“段沛,上次在纹身店的时候你说想要我,是真心话吗?”
几乎快要将自己的全部都撕开了,只是仍旧畏惧那个会宣判我的一切的答案。如果一切都只是我的自说自话……那倒也不奇怪,我本就不值得,只是为段沛存留了最后一丝勇气,最后挣扎着破茧而出的勇气。我原本擅长做赌注,现在却如刚出生的孩童,费尽心力牙牙学语为的是那个最想得到的玩具。
于是我又说:
“段沛,你还没有主动吻过我。”
抓着他的手抚上我的疤痕,“我想在这里纹一个7.20,因为今天是我的生日。你若吻我,今天就是我们的重生日。”
“是真心话。”
他擎起烟如擎烛炬,不必辉亮天幕的赤霞,只消拂暖他面庞的微光。唇收抿,倾身拉近,收紧指隙,向我倾过烟头,将烟圈送进我嘴里。
远山浮红,一轮日描我们二人身躯,他吻我时没有闭眼,看向我的眼睛和面颊,朝霞拓梵蓮面孔有如金绒,在他眼中铺下斑斓的光圈。
“生日快乐,”他喉音有未醒觉的困倦,一点一点被光拂亮,“我希望..”眼睛落到你掌心,唇齿微启,终究没有说出来。
“希望你不要再痛。”
只要你能重生就好了。
我呼出白雾朦胧了我们的脸颊,贴进他的怀里,感受着波动的心跳。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潮湿但是带着新生一般的气息,我看着他透亮的眼睛映出自己的模样,缓缓开口,声音如雨如泪轻轻泼洒。
“我十五岁生日的时候父亲将烟头按灭在我的手心,像是给商品刻章一样再在二十岁生日将我转手卖掉。”
我摩挲着他的手掌,轻轻穿过他的指缝十指紧扣。似乎想起来了什么抬手取下我的唇环,珍珠闪着光泽似乎是谁曾流过绝望的泪珠此时恍然间焕然一新成为了暮光中的希望。我将它塞进段沛的掌心,从此不需要太阳了热烈亦不需要月亮的柔亮,做照热他的光。
“段沛,谢谢你祝我生日快乐,我给你承载了我全部的希望,请你作为名为爱人的生日礼物永远留在我的身边。”
把你纹在掌心刻在骨骼,或生或死不分彼此,永不相忘。
段沛收我的信物,将其一同并入掌心,如一滴水汇进洋流,他和我的剪影被金光吞没,渺小又猖狂,他口中的烟燃尽所有猖獗的狂热与赤诚的爱,行至和二十岁的他第一次日出线行重合。
“我原本是不信永恒的…”
他走陡的鼻山割他面目明暗,却不妨他晦深的目直视你,镌刻你:
“可是你说要永远留在你身边,梵蓮,我真切地希望它这一次能实现。”
·
那次梦醒时分,我发现自己在那座碑前醒来,脖颈下压着一个花纹交错的手臂,而手臂的主人那双朦胧的眼睛正望着我,我浑身湿透,湿漉漉的脸蛋蹭上段沛的鼻尖。
“段沛,带我去纹身。”
“7.20,是吗。”
我的掌心还被他攥着,轻轻点头。
“到时候痛可以喊出来。”
“没事,我从来不怕痛。”
7月20日,我的生日,段沛吻了我,从此那天成为了我们的重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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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莎樂美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