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王旧病复发的消息没有被传出去,世人以为他们的袁将军依旧可以带领他们百战百胜。
“能上不?不能上我来。”
仗还是要打,袁将军躲在帐子里猛磕止疼药才勉强缓过劲来。
“就你那小身板,战马都骑不稳,还是算了吧。”
王奕没有反驳,但还是套上了战袍。
“咱俩一起,皇帝亲征,士兵们也会更有士气些……”
停顿了一下,回头去看那个平时特损的兄弟。
“袁一琦,你别死了啊,这仗要是打赢了,你活着,朕就答应你上次说的事。”
袁一琦抬头去看那个长大了不少的王奕,笑了笑。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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号角吹响,密密麻麻的人头攒动着,战士们举着战旗或长枪短剑,蜂拥而上。
两军交汇处,有一条长长的“红线”,地上鲜红的液体像一条溪流,冒着热气流动着,无名的尸体遍地都是。
“杀!”
刀光剑影,拼打声不断,人群里的袁将军举着长枪,将那杆坚韧的武器舞得捉不到实体,长枪在手掌上打着转,留下虚影便把六尺之内的敌人击飞。
“小心。”
将军再强,也没有三头六臂,再精密的枪法也不免疏漏。一个敌方骑兵背后偷袭,那重剑马上就要砍到将军肩膀上,横飞来一支冒着热气的长剑,用了很大力气将那重剑挑飞。
“谢了。”
袁一琦回头,看见了衣摆被血染红的王奕。稍得空隙,将军活动了一下手腕,仔细看时才发现自己的虎口被磨得血肉模糊,低骂一声。
“这该死的曼珠沙华,怎么还会降低体质。”
王奕不出声,只是看着袁一琦的眼神多了敬佩———连着打了几个月的仗,这时候又毒发,曼珠沙华不会降低体质,是你已经劳累过度了。
“你脸上,好多血。”
袁一琦闻言,抓着袖子去擦脸,再一看,满袖子湿热湿热的鲜红。
“都是别人的,放心吧我还没受伤。”
她大概已经想象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了,一脸的血,发冠松散,杀红了眼睛,就像他们口中的……活阎王?
这场决战的预热最终以险胜结束,差一点点,被划了一刀的袁一琦就痛得掉下马鞍,那曼珠沙华好像在止疼药的压制下越发强悍,从抽痛变成了绞痛,还会攻击宿主的伤口,她现在连直起腰杆子都是一种煎熬。
“喂,别死了!”
王奕驮着袁一琦,冲到太医所在的营帐,怒骂着威胁背上虚弱的人。
“死了朕就把我姐嫁给别人你信不信!”
“去你的……少说这气话。”
拐王踹了她一脚,软绵绵的没啥感觉。
“太医,快看看。”
那面目慈祥的医生第一次在皇帝面前露出无能为力的表情。
“拐王如此剧烈运动,又失了些血,虚弱是不可避免的,下官只能开几副药吊住她的命,维持正常生活,切不可再挂帅出征了。”
“好。”
等到太医出去,袁一琦才开口,似安慰:
“我不会死的,还有一个小哑巴在等着我呢。”
王奕那双眼睛不知是被战火熏红还是怎的,变得通红,她第一次觉得,把姐姐托付给她说不定也不错。
在原来的世界里,沈梦瑶第一次将自己的爱人介绍给王奕时,王奕就对这个比沈梦瑶小几岁的幼稚鬼感到不满。
从小到大,姐姐总是习惯于照顾别人,有好的东西都是最后才想到自己,她不想姐姐谈个恋爱都要照顾对方,她希望自己这样好的姐姐也能被别人照顾关心。
现在看来,有袁一琦这么个脑子里只有沈梦瑶的姐夫其实也挺好。
万人敬仰的皇帝此刻看着那个背负责任与荣耀的将军,出神片刻。
好吧,袁一琦,算你好运,你过了我这个小舅子这一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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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房总是阴暗冰冷的,更何况是连一点阳光都见不到的暗牢,沈卯没有对沈梦瑶用任何刑,只是晾着她,每天送点粗茶淡饭养着,但两人心里都清楚,沈梦瑶被关一天,袁一琦就少活一天。
长公主仰着头靠在牢房里湿冷的砖墙上,长长的黑发垂在肩头,此刻略显凌乱。她看着天花板发呆,心里想的便是那在不远处战场上的将军。
哐当。
铁门貌似被打开了,发出刺耳的碰撞声,沈梦瑶偏偏头,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谢安?”
眼前的少年长高了好多,脸上的婴儿肥早早退去,变得清冷成熟了许多,算算时间,他今年也才十四十五吧。
“姐姐。”
谢安的声音也变了呢,变得更像男子汉了。
“怎么来这了?”
“来看你。”
谢安的话一如既往得少,他盘腿坐下,好像来这一趟就是为了看看她,陪陪她。
“这么多年,过得好吗?”
“还行,他一直都在暗中保护我。”
沈梦瑶知道,他口中的“他”是指沈思远。
“姐姐,你……恨他吗?”
长公主把脸埋进手掌里,干瘦的手背上骨头根根分明。
“人各有所难,过去的事情,不谈也罢。”
昏暗的空间陷入沉寂,谢安看起来欲言又止,他低下头去看地板上脏到看不清原本颜色的地砖。
“谢安,有话就说。”
少年再次抬起头,确认守卫在远处后,小声道:
“我那天偷听到,沈卯貌似想把你当作底牌,他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决战那日是必输的,而姐姐你,是左右袁一琦的唯一变数。”
“……决战还有多久?”
“后天,姐姐,我想带你出去,我有办法带你出去!”
沈梦瑶感叹地摸了摸谢安毛茸茸的脑袋,觉得他真是长高了不少,再过几年,说不定就摸不到脑袋了。
“真是长大了,说来听听。”
“明天晚上,他们送的饭不要吃,我一定来接你!”
“好。”
“保重。”
谢安恋恋不舍地回望一眼,抬脚离开了暗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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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战那天很快到来,袁一琦还是没等到药,她不顾王奕的劝阻,披了战甲就跑到大军最前面。
明明刚才还疼到直不起腰,窝在帐子里猛磕药,现在却像一个顶顶伟大的英雄一般,高坐在马背上,属于将军的气势全开。
“时辰已到,进军!”
最后回头看一眼,除了密密麻麻的人头什么也没看到,笑了笑。
也是,她在蓬莱岛上等我呢。
“报!”
沈卯坐在城门上,穿着与他身份不符的金黄色龙袍,他想今日九死一生,无论如何要做一回可笑的自封皇帝。
前来报告的士兵低头在他耳旁说了些什么,沈卯眉毛一挑,疯狂地大笑起来。
“有趣……这样,你去………”
马蹄声离这孤城越来越近了,沈卯好似破罐子破摔般喝起了酒,看着一群可怜的舞女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替这个疯子跳舞。
“吁!停。”
兵临城下时,袁一琦象征性地停住了军队,她知道沈卯宁愿闹得两败俱伤都不肯认输,但还是走流程般最后一次招降叛军。
“沈卯!此时投降,不杀俘虏!”
城墙上的“帝王”顶着那张和姐姐沈梦瑶六分像的脸,走到城墙边俯瞰大军,露出一个恶心至极的笑容。
“别着急啊,袁将军,给你看个东西吧?”
袁一琦拽紧了缰绳,心里感到不安摸不透他想干什么,皱起眉头。
两三米高的城门缓缓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男一女。
“这是……是长公主!那个女人是长公主!”
眼神比较好的士兵一眼就认出了那张倾城的脸,紧接着大家都开始慌乱起来。
长公主可是皇上的亲姐姐,是将军的爱人,是本朝的掌上明珠啊,她怎么会变成沈卯的人质,出现在这里呢?
“都闭嘴!”
袁一琦淡定不了,眉峰簇成一团,厉声打断了将士们的七嘴八舌,骑着马向前几步,愤怒至极的样子。
等人走近了,她看清楚两人的样貌,仅存的侥幸心理被摁灭在心头。
她看见她的瑶瑶面色憔悴地被反绑着双手走过来,而她边上的人则是身上鞭伤累累的谢安。
昨日长公主计划的出逃,失败了,谢安终究是太年轻,准备不够充分,他做得最好的事情,大概就是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没让长公主承受鞭刑。
“你要干什么!”
袁一琦冷声质问,声音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都耳朵,大家从未见识过如此暴怒的将军,个个嘘声静音。
“不干什么,”
城墙上突然多出一排弩手,架着漆黑的弩将矛头对准沈梦瑶。
这不免有些激怒袁将军,她哪里被这样威胁过!
“袁一琦,我知道她是你的软肋,这样,这场战争,只要你不动一枪一剑,不准攻击我方士兵,我就放过长公主,否则,我不介意让她尝尝万箭穿心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