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爱斯基摩人?为什么长得和蒙古人一样?”勉强咽下比石头还硬的黑面包以后,谢德林喝了一口已经放凉的水。他们的货船刚刚驶离阿拉斯加的安克雷奇港,那里的劳工有不少阿拉斯加的原住民。“爱斯基摩人貌似是穿过白令海的蒙古人的一支。”格里戈洛维奇收起他那本封面嵌着红星的笔记本,“已经点好了,斯塔诺夫要的东西,还有一批美国人的香烟。”
“美国人的香烟?”谢德林站了起来,“我可没听说有这样东西。”
“冷静点,中将……长官。斯塔诺夫说,我们可以额外带点小东西。”
谢德林坐回了椅子上,“我们要去的是日本人控制的符拉迪沃斯托克,我可不想出什么岔子,格里戈里。”
披着灰色大衣的指挥官耸了耸肩,“正是如此,长官。虽然斯塔诺夫已经帮我们打点好了,但我们也总得给他们的海关一点好处吧?我听阿拉斯加的商人说,日本人那里的香烟昂贵又劣质,美国的香烟在他们那是抢手货……”
“格里戈洛维奇!”谢德林猛地一拍桌子,又站了起来,“你应该明白,资本家的鬼话一句也不能信!他们只不过把我们当成趟雷的炮灰而已,但我要为整艘船上的人负责!”
格里戈洛维奇被噎得说不出话,他沉默了半晌,最后说道:“那我去把那些香烟扔掉?”
“那你要怎么和阿拉斯加人说?说那些烟被你扔了?”谢德林摘下头上没有徽章的海军帽,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我们现在只能把这些玩意照单全收,然后想办法处理掉。这批烟的数量是多少?”
“只有一件而已,五十条。”
“那还好,”谢德林松了口气,“你把烟拆了,每人分几条,海关问起就说是发给船员的薪水。”
这艘承载着太平洋舰队的希望的运输船在太平洋上航行了十天,终于慢悠悠地靠近了符拉迪沃斯托克。在向斯塔诺夫发出内容为“即将到达”的电报后,格里戈洛维奇走上了甲板,谢德林正靠在护栏边上,嘴里叼着这十天来的第三十支烟。
“电报发出去了,长官。”格里戈洛维奇不怀好意地靠近了他,“什么情况?你不是个禁烟主义者吗?”
谢德林的眼神飘向远方,似乎完全没听懂格里戈洛维奇话里的意思。“这可是好烟,格里戈里。即使在卫国战争以前,在莫斯科也不好弄到这玩意。”
“好吧,好吧,长官。”格里戈洛维奇有点泄气,“船马上靠岸了,我们要去接受海关的检查。”
“等我抽完这支就去。”烟雾从谢德林的鼻孔里冲出来,他又深吸了一口气。初春清晨的海风吹在脸上,在淡淡的尼古丁气息中,谢德林想起在符拉迪沃斯托克的岁月。那时候我还很年轻,如今已经是一个快要秃顶的中年人了,他在心里嘲笑着自己,肩膀上的军衔越来越高,拿得出手的战绩却只有鄂霍茨克海上的那次失败。
船员的喊声逐渐把他拉回现实。谢德林将烟蒂抛入海水中,整了整不合身的军装——这是从一艘马特科夫斯基手下的货船上搜出来的衣服,或许本来是给某个法西斯军官穿的,没想到却在这里派上了用场。他走到甲板的另一头,那里的跳板刚刚搭好。一壮一瘦,一高一矮,两个穿着海关制服的亚洲人正站在岸上,“你的证件。”身形魁梧的亚洲人操着一口蹩脚的俄语说道。谢德林看了身后的彼得罗夫一眼,这位机灵的副官立刻把斯塔诺夫帮忙办好的证件递了过去。
“我们只是帮王经理跑腿的而已,这位先生。”彼得罗夫搓着手走了过去,“这批货时间有点紧……”,他将一包烟塞进了壮汉身上的制服口袋,“也许可以……”
壮汉瞥了一眼自己的口袋,烟盒上印着显然不属于亚洲的文字。“当然,你们的证件没问题,只是……”他瞟了眼身边的同事,后者正面无表情地杵在那里。“噢,当然。”彼得罗夫又拿出一包烟,放进了瘦子的口袋里。
“王经理已经关照过了,他说在五号码头,你们赶紧走吧。”瘦子的俄语比起他的同事要好上不少。跳板撤下以后,运输船再次发动,没过多久,它就停在了写着巨大的汉字“五”的码头旁。一个穿着黑色毛呢大衣,戴着一顶高帽的男人孤独地站在汉字中央。
“欢迎你们,我的朋友。”男人摘下高帽,迎风对着这艘涂着“振华”两个大字的货船喊道,“我说了我们还会再见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