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一扇门,木黄色的,上面留有些不知名的痕迹,是水迹吧,又或许是报纸粘贴过又被撕下的印记,大概吧,门上还刻有几个他不认识的白色的繁体字。风动木随,门轴处响起咔吱的疼痛的长吟,似乎一个年过半甲的老人的膝盖骨交错的磨损声。门外处传来几声鸟叫,仿佛很近,挂在耳垂旁,仔细听时,又感觉很远,落不到心的实处。
忽然门外响起阵阵嘈杂,夹乱着些许说话声,近了,近了,闷闷的脚步声离门越来越近了,门内的人突然感到莫名的恐惧,从脚底慢慢爬到了脊背,他开始不知所措,手上的笔慢慢松动,一滑,滚到了地上,但他什么也管不了了,耳朵里,脑袋里,全是那该死的脚步声,那让人惊惧的说话声。要不找个地方藏着吧,他把自己蜷缩在桌子底下,可那扰人的声音依旧在头里跳动,他的手狠狠地抓住半长的头发,连着头皮一起,泛起白色的海浪。不行,这样不行,他们依旧会发现的,该怎么办呢?
窗外的炙热的光穿过那未被拉上的墨绿色的窗帘,像在锅炉上烤着他那张狰狞的脸,滴滴水经由黑色的藤蔓,又归于他那双颤抖的布满青筋的手,倏然一惊般,他突得爬了出来,嘴里喃喃道:“不,不够,这远远不够”。他极快的又很谨慎的经过那片障碍区,伸出了双手,“涮”的一声,窗外的青翠划过,厚重的墨绿色笼罩了一切,那鸟鸣声也被静音了,只留下白织灯的光照在他那惨白的脸上。他紧绷的呼吸稍微缓和了,但随即靠近的脚步和“吱呀”声让他瘦削的身体一震,他又把自己缩进了腿边的桌子底下,忍着膝盖被磕到的尖锐的刺心的疼痛,把手、眼睛、头全都埋进那件起皱的咖色风衣里,再紧紧的用耳朵“盯”着外面的动静。
脚步声消失了,“吱呀”声也被吞没了,外面安静地又传来了鸟鸣声,他不敢动作。手腕处的表仿佛禁锢般定住了他的身体,那感觉可真强烈啊,不一会儿便飞到了他的头顶,唯有默数着秒针转动的“滴答”声。
“咦,这间屋子没人怎么没关灯”,“啪”的一声,咔吱的腿骨磨损声闪过,清脆的脚步声又闷闷地远了。他终于抬起了头,眼睛里充斥着一片昏暗,周边的桌椅诉说着无穷的沉默。他开始感到雀跃,甚至爱上了这种沉寂的感觉。他想久久地在这狭小的角落筑起一间屋子——那是属于自己的,谁也不能进来,连鸟鸣声也隔绝在外。他想他大概是疯了吧,不,他本来就是一个疯子,只是没人察觉罢了……
一转头,那支渐与昏黑融为一体的小小的笔撞进了他的眼睛,从睫毛一直到那棕色的眼球,他突然想起进入这间屋子的初衷,叹出那口藏在心底的雾霾,又按着膝盖缓缓地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拖着沉重的步子捡回那只和自己差不多小的笔,最终还是回到了那个位置。他的心里瞬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放松——春天的雨,故乡的云,孩子的欢笑声全都摇起来了,他逐渐闭上了眼,将自己交于其中,而这整个世界,只有自己还活着,他欢快地途径那条溪流,看见鱼儿静谧的游着,偶尔耳边传来那似真似幻的鸟鸣声,多自由啊……
一阵冷风吹过他的脸庞,刹那间,云、雨、笑都散了,熟悉的清脆声打开了那扇门,惨白又撒在了他的脸上,一个,两个……很多个人走进了那扇门,大家都愣了愣,但没有停下,那一瞬间,他惊觉这间屋子太大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