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刘增艳记得，那是很快乐的一个夜。

老式训练场里的木凳子腿被陈思一掌劈碎，放在了沙地中间用来引燃篝火。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喝醉记错了，莫寒好像抬手就喷出了火焰，试图点燃那堆木头。

原本坐在她旁边的徐子轩脸色一沉，眼里的醉意都消失了大半，跳起来贴近莫莫低声细语，隐约地听到了保存力量之类的话。

妖艳酒仙拗不过碎嘴子队医，只得瘪着嘴坐了回去。

邵雪聪从仓库取来喷火枪，把篝火点旺。袁雨桢见状嗷一声跳起来，拉着蒋芸合唱死了都要爱，被蒋芸嫌弃地捂住嘴，最后只能妥协地唱了一首SUPER STAR，当然也是鬼哭狼嚎。

几个小后辈在这场晚会里都没被放过，由淼、王秋茹、陈雨孜除了被逼着一人出了一个节目，还来了个群体诗朗诵。

几个人的嘴各瓢各的，乐得温温直打嗝儿，最后还被李宇琪吐槽这哪是乐的，分明是可乐喝多了。

刘增艳抱着酒瓶靠在张语格的旁边，团宠小章鱼没怎么被闹腾，也因此自始至终都体贴的照顾着大家，这边递张纸，那边递一条毯子，又给喝得略多的几人端来解酒汤，最后才屈着身体坐下来，把头靠在膝盖上，盯着篝火安静的发呆。

大部分人都围着温暖的篝火睡着了，她迷迷糊糊地也靠tako紧了些，抬头望了一眼与她们相伴整晚的满天星辰，而后裹着毯子闭上眼睛。

她听到张语格用只有她们俩能听到的气音说，

张语格锅，明天照顾好大家。

她只当是喝大了的前辈们想偷懒让自己收拾残局，从鼻子闷哼一声作为回应，又睡去了。

这个夜晚，美好得像一团旧烟火。

蒋芸醒过来的第一反应就是揉了揉自己已经被袁雨桢压麻的大腿。

篝火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灭的，漆黑的木渣七零八落的堆在中间，在起身的同时，她敏锐地觉察到了不对劲——所有一期的队员都不在，队医徐子轩也不在。

难道是有任务？不对啊，如果真的有任务，昨晚钱蓓婷是一定不会允许她们喝酒的。

她连忙叫醒了剩下的人，几个人也均是面色一沉，当即决定分头去打听情况。

孙芮和蒋芸去联系军部；袁雨桢和刘增艳去餐厅和训练场等地——昨晚玩得太高兴，通讯设备都不知道扔在了哪个角落；温晶婕和邵雪聪则是留下来负责把几个小后辈照顾好，然后先回宿舍等消息。

所有可能的地方均是空无一人，刘增艳和袁雨桢拾起餐厅里几个人遗留下的终端设备，熟悉的语音通话声在二人耳边响起，却始终没听到电话被接起的提示音。

直至拨完徐子轩的号码，收到的仍然是无人接听，刘增艳才伸直自己因紧张而过度僵硬的手指，默默无言的对袁雨桢摇摇头。

匆匆地从餐厅跑到宿舍门口，脚边溅起漫漫烟尘。却见孙芮和蒋芸两人已经倚在了门边，神情同样有些颓丧，

刘增艳我刚刚给她们打电话，没有人接……

蒋芸不用打了，等等吧，我们刚才联系军部，那边儿说她们是去执行任务……算了，具体情况等她们回来就知道了，大家先去训练。

蒋芸压下心中微妙的不和谐感，当机立断作出了决定。

谁也没想到，这一等，就是近一个月。没迎到凯旋的一队人，却迎来了军部的红头文件：由于半数以上的人都因任务缘故暂时无法归塔，原训练计划无法正常进行，所以更改了她们的训练计划——化整为零，调离了剩下的人。

事情的发展愈发诡异，原本要被调到某作战部队的蒋芸心绪一转，立即向上级打报告申请调至行政岗位，令她意外的是，这份申请竟然很快就得到了批示通过。

行政岗位意味着更加贴近政治部，这样有什么风声也可以立刻捕捉到。因此，邵雪聪也调任到了与蒋芸工作性质相似的地方。

孙芮和三个后辈均选择了进入SII的预备队——那支原定于半年后进入蓝塔的队伍。

刘增艳、袁雨桢和温晶婕都调任到了一些经常与SII联合执行任务的其他作战部队。

每个人看似都离开了蓝塔，但却都身处于一个与蓝塔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岗位。

直到半年后，那封悼念书送到邵雪聪手里时，因为过分震惊于顶端的“悼亡”二字，大脑宕机的邵雪聪看了整整两遍全文才读懂字里行间表达的意思。

怎么可能……她活生生的队友们，现在居然成了纸片上的一个墨点、一个字块。

彼时她正开着会，不顾下属们惊愕的表情便推开会议室的门跑了出去。

一声刺耳的急刹在邵雪聪耳畔响起，伴着越野车的引擎轰鸣声。

孙芮按下车窗，眼尾低垂着，语气阴沉，

孙芮上车，我们去军部。

原本半个小时的车程，十分钟还未到，车已到了军部楼前。

一楼往来的人都会向大厅一角投来好奇探寻的目光，几个身姿挺拔、披着特制蓝色披风的军人就站在楼前，每人手里都紧紧攥着一张纸，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孙芮和邵雪聪快步走到楼内，才发现SII的几个人都正僵直地站在一楼大厅中，只等待着她们的到来。

见孙芮和邵雪聪走进来了，刘增艳紧绷着尚存的理智，努力眨了眨已经满是红血丝的眼，沙哑地开口道

刘增艳人齐了，我们上去吧。

那位杀伐决断的铁血首长，此刻正红着眼、身后站着一众军部的高层官员向众人鞠躬，静默了良久才起身。

“各位SII的队员们，我非常遗憾，需要告知各位，除莫寒同志外，十一位一期队员及队医均已确认牺牲。莫寒同志至今下落不明，但仍有生命体征，我们正在全力搜寻。”

“她们的牺牲，换来了人类的和平与生存，她们是全人类的英雄。”

“……诸位，请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