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傀 .5

迟迟不肯下班，生怕碰见彼此……

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请进。”

塞安穿着她的藕粉色风衣，拿着她秀气的小包推开了门：“蕾若特，已经快10点了，一起回去吗？或者你还要加班？太晚了，这一阵子形式这么差，我一个人不敢走……”

从资料上抬起头，看见她无辜的狗狗眼带着祈求的看着自己，漂亮的小嘴嘟着。米兰卡夫斯辛愣了一下，把手机打开——21：46。

确实不早了，天已经完全黑了，幽暗的街上不知道会有什么。已经没有休息的工作了6个小时，连午休也忘记了，自己却还没有意识到。这会儿一抬头，头晕目眩的感觉袭来，撑着胳膊、扶着额头定了定神。

“天，蕾若特，你怎么啦？你看起来很苍白，出什么事了吗？你看起来很累。”

本来身体就不舒服，还无休止的工作了那么长时间。这会回过神来，可真是……难受极了。

米兰卡夫斯辛疲惫的冲她笑笑：“没事，工作稍微有点多。”看见塞安已经把自己挂在门口的外套和包拿过来，顺手整理了桌子上的资料。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扶着桌边晃了晃。坐的时间太长，现在她觉得自己的屁股都是麻的。

“蕾若特，你明明不舒服还非要来上班，把自己累成这个样子，怎么行呢？”塞安把外套披在她身上。

“身兼两职，忙一点是应该的，休息一下就好了。”

挎上包，和她一起走出去，把门锁上。

电梯应声打开，里面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冰冷的气场让二人同时打了个寒战，硬着头皮低着头走进去，缩在那身影的对角里。

“副总裁先生，晚上好。”两个人几乎是同时说出口的。

“嗯，晚上好。”毫无感情的回答，冰冷像机器人。米兰卡夫斯辛悻悻的想：你要不是我的上司，怎么可能让你这么得意，一个〔骨傀〕，摆起架子真是毫不留情。

丹哲尔是真的很高，少说也要有192。魅惑众生的长相加上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还真是不多见。

励志要拿下他的塞安也被他的气场压的喘不过气来，想起今天下午看见米兰卡夫斯辛从楼上猛地冲进办公室和萨希勒整一下午都紧绷的表情。为了缓解几秒钟度日如年的尴尬，压低声音迟疑的开口了：“蕾若特，你和萨希勒先生今天下午的脸色都不怎么好，是吵架了吗？”

米兰卡夫斯辛一惊，转过头瞪大眼睛看着塞安：她怎么能问出来这么露骨的问题？旁边还有人，还是丹哲尔！

眼神轻飘飘的兜到丹哲尔身上——他抱着胸，手上搭着西装外套，斜靠在电梯上。一张颠倒众生的黑脸面无表情，眼睛眯缝着，似乎并不在意旁边所发生的一切。不过，最好是这样。

但不是这样。

丹哲尔怎么会察觉不到？他改造过的器官有多灵敏，是一般人绝对无法想象的。她们进来时带起来的风，塞安的味道还是老样子，可是米兰卡夫斯辛……她身上还有萨希勒的味道。这种气味残留不可能是单纯的提交文件就能留下来的，少说……也得是拥抱。即便塞安的声音很小，但还是被他捕捉到了，安安静静的呆在那里只是为了不发出声音继续偷听的手段罢了。

米兰卡夫斯辛和塞安，你们终究是常人啊，而我，可是黑骨……

米兰卡夫斯辛丝毫没有察觉那黑色身影脑袋里飘起的思绪，飞快收回眼神，凑近塞安小声说起悄悄话：“不不不，我和萨希勒真的没什么，都是误会，我已经和他讲清楚了，我们现在是单纯的同属关系，别再说起这个了。”

“什么？你们……分手了？”塞安提高了一点声音，又看了一眼旁边的丹哲尔，把声音压了下去。

“不不不，我是说、呃……我们、从来没有、你想的那种关系，所有的都是误会，萨希勒先生单方面追求我……而我……”

“你拒绝啦？怎么能呢？你们多般配！他多喜欢你，同事们都看在眼里，你这么能拒绝这样一个完美的男人呢？”

“不是、我……”米兰卡夫斯辛又想起了今天的那个拥抱，那个坦白，呼吸开始变得杂乱了起来。

她和萨希勒，她解释不清，太复杂了。继续和她讲下去只能弄巧成拙，也只能由着她去想了，“是的，我拒绝了。”

塞安猛地吸进一口气，不可思议的看着米兰卡夫斯辛——她怎么想的？萨希勒，那可是萨希勒！全世界唯一一个能配得上眼前这个女人的男人！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为什么她却拒绝了！

为了让事情不那么复杂，米兰卡夫斯辛撒了一个小小的慌，不安的垂着头。扶着胳膊，看看塞安瞪的巨大的绿眼睛，然后眼神游离，看见了……

米兰卡夫斯辛猛地抽了一口凉气！

同样的动作，同样的表情，一成不变的气场。但微眯的眼睛穿过缝隙，正直勾勾的盯着她！

黑色眼睛里深不见底的幽暗几乎要溢出来，像死神擒住了将死之人，举起镰刀砍向他时，眼里会浮现的神情。

无情、审视、幽暗、嗜血，又像是野兽看见猎物时眼里会闪现出来的光。

尽管他离她们很远，但是米兰卡夫斯辛就是有一种感觉——

他听到了！他听到了！他听到了！

一个〔骨傀〕，听到了她和萨希勒之间的故事，还是她的上司。

今天可真是倒了大霉！

被米兰卡夫斯辛这么一看，丹哲尔这才意识到自己眼神的变化，慌忙收了收，敛起了刚刚幽暗的锋芒，恢复了旁若无人的样子。

这时，电梯打开了。

米兰卡夫斯辛被这眼神吓（hè）的抓起塞安的手就往外窜——再待下去，他很有可能会直接杀了她们两个。

“啊，痛，蕾若特，你慢点。”

没有回应，直到拉着她跑出去很远，她才气喘吁吁的停下。

丹哲尔无奈的看着两个年轻女人的背影，听着她们的高跟鞋哒哒哒的响着，越飘越远，伸出手按住了自己皱起来的眉心——

在改造结束后，尽管他经过不知多少次针对训练，但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神，常常把自己的所思所想印在眼睛里。导师说过，黑骨的眼睛，是可以盯死人的，其能反应出来的感情，不知道有多浓烈，可以压的人当场暴毙。他也终于信了。

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神，可以说是他改造结束后最大的诟病。唯一的方法就是发呆，可并不总是管用。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眼睛即使什么都没有映，也足以产生让人避退三舍的威胁感。

他知道，这样只会让他更难做。

可是他还低估了米兰卡夫斯辛对〔骨傀〕的厌恶和警惕程度，已经到达了一种走火入魔的程度。

他知道自己父亲被〔骨傀〕杀死的感觉是怎样的。这会使得一个单薄的常人日日夜夜都在担忧〔骨傀〕对他产生的威胁，时时刻刻都在害怕它们的下一步行动会波及到自己和家人。对于她这个经历过大起大落的、手无寸铁的弱势女人，这或许情有可原。他毕竟是〔骨傀〕，是那个会令她发自内心的感到害怕的存在，是009特别改造区动乱的始作俑者的一员……

不论他拥有怎样的内心，〔骨傀〕这个身份似乎已经将他的善意一棒打死。令人唾弃的角色，血肉模糊的倒在血泊中，死在肮脏的街角里。不敢奢望平静的生活，痛苦常在，无人问津，活该如此。

死后也不得安宁，不停还着在人间犯下的罪孽。

罪孽。什么罪孽？

存在的罪孽。

为什么？

世人冠的，讨厌你的人冠的，犯错的同类冠的，你必须戴着！即便这不是你的！

成为〔骨傀〕，你就冠上了这一顶帽子，你扯不掉，它连着你的头颅。

除非整个扯下自己的脑袋，去到地狱偿还无尽的罪孽！

世界，多薄凉的存在啊。

没有穿外套，直接走在冷风中。刺骨的风灌进衬衣里，连打几个冷颤。

丹哲尔面无表情的走在街上，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没有人知道他刚刚想过什么；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怎样的人……

他是〔骨傀〕！他是坏人！足矣！

暗黄的灯光，影子拖的很长，大步向前走着。风吹过外套悉悉索索的声音、皮鞋在地上磕出的沉闷响声、脑袋里无休止的思想狂潮……

似乎是因为走的太快，不一会儿，两个纤瘦女人的背影便出现在眼帘里。

丹哲尔避开了她们，走小道先回了宿舍，两个人没有注意到他，只是提心吊胆的在黑暗中行进着。

回了宿舍，米兰卡夫斯辛和塞安才重重的松了一口气，一齐瘫在沙发上。

“太要命啦，天黑的好可怕，我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别自己吓自己，我们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就是翘班被扣工资，我也不愿意这么晚走那么一段路回宿舍，太吓人了，这两天形式还那么差。”

“是怪吓人的……”米兰卡夫斯辛有些后怕的想。

009特别改造区，虽然属于特别改造区，地方经济发展也不错，但是居民并不多，大都集中在中心地带。因为郊区的空地多、便宜，便把公司建在这里，还在15分钟路程外的一大片空地上建了职工宿舍。在这里还没有被〔骨傀〕和〔疯傀〕弄得人心惶惶的时候，这条路一点也没有今天这种气氛，尽管路灯年久失修、常年人烟稀少，但还不至于令人生畏。而如今随着〔骨傀〕和〔疯傀〕在这一带活动的日益猖獗，这条15分钟的路，也令人感到无端的害怕了……

米兰卡夫斯辛听见自己的肚子开始咕噜咕噜的响，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

塞安也才意识到，她们在路上耽误的时间有点久。

“蕾若特，你没吃晚饭？”

“嗯……”

“我也没有…好饿……几点啦？”

看了看手机——已经22：27了。

因为这一带〔骨傀〕和〔疯傀〕频繁杀人，很早之前就开始实行宵禁了，时间正好是晚上22：30，肯定是来不及出去吃了。这么晚，饭店也都关了，谁也不愿意为了晚上有都不一定有的食客成为改造人的猎杀目标。

“冰箱里有东西吗？我做一点吧。”

“没有了，蕾若特。上次的菜都吃完了，也没抽出时间再去买。”塞安觉得自己越来越饿了。

“那……”

“对啦，我们可以去找对门要一点，碰碰运气。”塞安一拍脑瓜，起身去开门。

对门？什么对门？对面不是一直都空着吗？米兰卡夫斯辛看着她开门要出去，猛地想起什么——

昨天，醉酒时恍惚看见的黑色身影。

一片愁云凝在眉心，跟着塞安一起出去了。

塞安轻轻敲几声门，那门便应声打开——

看见那张再熟悉不过的俊脸，黑色的皮肤和黑色的眼睛，只是那眼神回归了空洞。

不同的是，丹哲尔穿着一身居家服，柔软的布料覆在他绝好的身材上，肩膀上肌肉的隆起、骨感的手臂，厚实的胸肌……一个男人身子勾人的妩媚尽显。消减了平时的干练和锋芒，取而代之的是慵懒和随意。他整个人倚在门框上，高大宽阔的胸膛挡住了门后的光景，正用不太礼貌的目光审视着未褪去职业装的二人。

“有事？”口气听起来很僵硬。

“啊、丹哲尔先生，晚、晚上好。呃……我们刚刚、从外面回来，因为工作晚的原因没有吃饭…呃、回来也耽误了太多时间，家里也没什么太多吃的、因为宵禁时间到了，来不及出去吃了。就是……希望、不是，如果您有什么吃的，如果没有蔬菜、那速冻食品也可以，麻烦您……”塞安看见这罕见的一幕眼睛都直了，疯狂的扫视他。小脑袋瓜里开始不受控制的脑补这男人衣服下的每一寸皮肤，低着头红着脸口齿不清的说明来意。丹哲尔却不正眼看她，全程都在盯着一旁的米兰卡夫斯辛。

看着塞安这一副傻样直接让旁边的米兰卡夫斯辛羞的别过脸去，柔和的下颚线扯起颈上的肌肉，深凹的锁骨微微转动着。没有注意到丹哲尔的目光：

我不认识她我不认识她我不认识这丢脸的家伙这女人就不能冷静一点吗她的眼神都快把别人的身子捅破了！

听着她说话这样费劲，丹哲尔直接不耐烦的打断了：“要吃的是吗？”

这种施舍的语气和傲慢的态度……米兰卡夫斯辛真想把丹哲尔那张欠揍的脸撕破。

看着旁边的米兰卡夫斯辛清秀的小脸上白一阵红一阵，气鼓鼓的想要冲过来挠他，丹哲尔勾唇轻哼一声，转身去拿吃的，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塞安被这个轻笑迷的神魂颠倒，痴笑的红着脸在原地扭作一团，探身好奇的窥视着这个男人的住所会是什么样子。

米兰卡夫斯辛则气的一口银牙都要咬碎！

拉开冰箱冷冻层的声音，几声塑料包装袋生硬的哗啦声，丹哲尔直接提着几大袋速冻食品丢给两个人。各种各样：肉饼、披萨、鸡腿、牛排、意大利面……冻的硬梆梆的砸的米兰卡夫斯辛差点把东西仍到地上。

丹哲尔！你这家伙！公司里看着你人模狗样的，私底下就是个这！呸！

在塞安连连道谢丝毫没有注意他给的太多了的声音中，那张阴柔的脸几乎带着坏笑，像在饲养她们并且时刻准备宰杀的屠户一样：“不客气，我应该做的，别饿着自己……”

塞安神魂颠倒的关上门之后，米兰卡夫斯辛直接把怀里的东西全摔在桌子上，抱着它们冰的胳膊都要没知觉了！

悻悻的在心里揍了丹哲尔一百回：“你、去、做、饭！”然后头也不回的进了房间给手机充电。

也许是丹哲尔美颜美体的特殊加持，塞安毫无怨言的飞快的做好了晚餐，这些东西都味道都不错。两个人安静的享受着晚餐。

不过米兰卡夫斯辛还是有着些许疑惑。

丹哲尔屯那么多速冻食品干什么？这些东西都热量都高的吓人，他的身材好歹也需要保持吧，他不是一直都在公司食堂吃饭吗？

他家里为什么放着两个冰箱？另一个好像没有冷冻层，貌似是特制的冷藏箱，看起来有些熟悉，放什么的？

客厅里摆着的黑色大箱子是什么？看起来不像音箱，他这样的人，貌似不会在家用音箱听音乐吧。箱子上盘着一根手腕粗的长管子，管子上还有一个卡槽。

他的睡衣有很大的领口，但是米兰卡夫斯辛没有看见他颈后的充电口。不对啊，他刚来公司的时候，明明看见了、就在西装领子里，若隐若现……

这些疑问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无休止的工作时间太长，她匆匆洗漱就睡了。

过渡劳累使她睡得很沉……

天上无云，月牙细的像尖刀，蝙蝠的黑影略过昏暗的灯光，漆黑一片的巷子里，似乎有一股邪恶在蠕动着，黑暗中的幽灵蠢蠢欲动，死神的手悄悄靠近下一个目标。

过程是寂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