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所有人把目光投向高墙内的火焰,可怖的“噼噼啪啪”声掩盖了哭喊与嚎叫。
在火焰中央,Wilbur轻轻抚摸Quackity被金属浇筑的羽翼,狂热的吻在热浪里不断加深,掠夺Quackity口腔中仅剩不多的空气
Wilbur抱着Quackity走向宫殿中央高高在上的王座,刺鼻的气味让Quackity的大脑昏昏沉沉,几乎是火焰的呓语
“做我的神明,Quackity。”
1.
Quackity生活在一个混乱的国度。黑暗之国,杀戮之国,暴力之国,这座被冠以夸张形容词的国家像一盆在炉子上沸腾的肉汤,动荡,混浊,但每个人都深陷其中。
而Wilbur作为这个国家的最高领导者,一个传闻中的疯子,把整个国家都置于他的阴影下。国家的中心是Wilbur的宫殿,四面的高墙坚固无比,除了高墙以上的古堡式屋顶,没有任何人知道这里面究竟藏着什么,而对于Wilbur,也只是一个纱帘后一个扭曲的形象。即使从来没有人见过Wilbur的真容,但是残暴的统治方式成为每个人头上悬着的一把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刺得血肉横飞。
Quackity是一个半神,所谓半神,只是因为他有一半变异的血统,而非是真正的神的血脉。但人们人们把对未来的渴望寄托在这位半神的身上,似乎他是远古神明的使者。
“有一位渺远的神明一直在关注你,你所蒙受的苦难最终会为你筑成一个光明顶,为你挡下所有至暗。”
Quackity的住所里总是挤满人,然而今天却与往常不同,坐在长桌对面的只有一个女孩。厚重的黑纱层层裹住少女曼妙的身躯,但透过面纱,Quackity能感受到少女炽热的目光。
“把一个虚幻的神明当做信仰,真的能带来救赎和希望么?”
Quackity靠在椅背上,笃定地点头:“相信即存在。”
“那你自己呢?”少女毫不忌讳地把目光投向Quackity搭在椅背上的羽翼。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几簇泛着光泽的金黄色羽毛,但更多的却是浇筑在羽翼表面的金属层,在阳光的照射下映出点点黯淡的光彩,未被金属层覆盖的部分大部分显露出焦黑的颜色,像是被火焰灼烧过,透着一种与Quackity明媚的笑意不符的死气沉沉。
“这大概就是神的旨意。”Quackity轻轻摩挲冰冷的金属。
“神明也会降罪给他的使者?”
“我算不上是一个使者。”Quackity思考片刻后如此说道,“我只是一个罪不可赦的家伙,或许你能透过皮囊看见我邪恶的灵魂……”
“但是你给了这个国家所有居民一份渴望。”
听到这句话,Quackity挑了挑眉:“你身上缺少这座城市的气质。”
少女带着几分好奇:“这就是半神的能力么?”
“算不上。因为假如你真正看到这个国家,就会发现,他们并不需要所谓的希望,欲望是支撑他们活下去的柱子。”
少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离开这个沾了几分神圣气息的地方。
没人继续打扰,Quackity乐得落个清净——虽然说这座城市总是得不到片刻安宁。阳光和煦,微风不燥,炽红的火焰灼灼燃烧,浓烟从建筑物上方升起冲向云端,暴徒尖锐的笑声穿越空气,杂乱的声响让Quackity感到一丝不悦,他关上窗户,让厚重的窗帘阻挡光线。顿时,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你做的很好,Quackity。”有个声音在Quackity的脑海中响起,“你似乎有一个神明的气质了。”
“不,我只是你的信徒。”Quackity平静地回答,两只手交叉在胸前。
那声音对于他的回答似乎很不满:“三年以来,你的答案从来没有变过。我能感受到你对我的崇拜,Quackity,但你的内心对我隐瞒了什么。”
“不可能,您是我的生命,我不会向您隐瞒任何东西。”
“无所谓,Quackity。在这样一座城市里,你会长出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心脏,总有一个心脏是我读不出来的。但我隐约能猜到,将会取缔我的应该是住在城市中央的那个家伙——多么迷人,从来没有人见过他……”
“从来没有人见过他……”Quackity带着愉悦的笑意拉开窗帘,视线越过火光,聚焦到高大的城墙上,“谁知道呢,他总是个以诱惑冠名的形象。”
阳光带着炽热跃入代表着禁忌的高墙里,火光似乎亮了一点。
2.
Wilbur坐在高高的王座上,手里把玩着一把尖锐的匕首。古堡里光线并不十分明亮,站在台阶下的侍卫却无端觉得那匕首闪着寒冷的银光,无比刺眼。
Wilbur从来没有踏出过古堡一步,但他的视线可以到达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每天都有身影在高墙里穿梭,他们是Wilbur的耳目,是Wilbur控制这座城市的丝线。
时间已经过了二十分钟,Wilbur不满地看着最后一个黑色的影子站在王座下。
“真高兴还能在这里看见你。”Wilbur居高临下,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明的意味。
“非常抱歉……非常抱歉……请您原谅我……伟大的王……”那人颤颤巍巍地伏在地上向Wilbur求饶,丝毫没有注意到Wilbur冷漠的目光。
“不急。”Wilbur拎起脚边的活物,是只品种高贵的猫,全身泛着银色的光泽,“这只小家伙在我旁边待了两个月,我不太喜欢它的脾气,但它是个难得的品种,所以有人劝我给它一段时间,让它改改脾性。”
下一秒,匕首插进猫的腹部,猫惊恐地跳开,却被Wilbur紧紧地抓在手里,只能在空中无力地蹬着四肢。
“我给过它机会,但它觉得是我妥协甚至臣服于它……一个得意忘形的家伙,没必要养在身边平添麻烦……”
Wilbur随手一甩,一道银色的影子划过,坠到那人面前,湛蓝的眸子充满恐惧,死死盯着古堡的角落。
不等那人发出哀嚎,已经有侍卫死死捂住他的嘴拖向古堡深处,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浓郁的血腥味在黑暗里蔓延,Wilbur沉浸在这味道里,微微仰头,满意地闭上眼睛。
“非常抱歉,耽误了你们的时间,现在我们可以开始了……我只是比较关心,你们说的那位半神,他什么样?”像个谦逊懂礼的孩子一样,Wilbur问道。
“他算不上半神,只是一个可悲的变异种。”有个声音提出,“他只不过是长了一对残破的翅膀,以半神的名义宣传他的信仰罢了。”
“但他的占卜的确神的很,他甚至能预测一个人的未来。”
“我敢打赌他只会预测一个人的死亡——在这座城市里,每天总有人会莫名其妙的成为暗杀对象……”在周围人惊恐和指责的目光里,他的声音逐渐低沉下去
“宁可信其有,他身上就像围绕了一圈光环,他有一颗神圣的心。”
“他自己都说他有一个邪恶灵魂,哪里来的神圣的心?”
Wilbur饶有兴趣地听着这场争论:“从你们的描述里,我很难真正得知这个半神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啊。”
像是在炽热的火盆里浇了一瓢凉水,王座下热切的争论戛然而止,不安的气息重新蔓延开。有一个人战战兢兢地匍匐在地上亲吻冰凉的石砖,抬头道:“王,我愿意把他带回来,作为给您的献礼。”
“你愿意这么做我很高兴。”Wilbur站起身,隐入王座后的黑暗,随着一串锁链摩擦石砖的声音,人们才松下一口气。
“他从来都是这样一个不讨喜的形象。”有人朝着Wilbur离开的方向啐了一口唾沫,“但是没人能妄想离开这个倒霉的地方。”
“离开?放弃我们现在所拥有的一切?”袍子被掀开,露出一条苍白的手臂,耀眼的戒指在黑暗里熠熠生辉。
“推翻他的政权。”
“讲什么笑话?没有他,谁能压得住外面那群疯子?”
“假如我们能证明我们有足以对抗他的能力,外面的人算什么?”
“所以我们要——”
“取代他。”
雷鸣声骤然响起,突如其来的狂风把旗帜卷到半空中撕裂。雨水会洗刷掉一切罪恶,一切。
3.
Quackity不喜欢和人交往,但其特殊的身份总是成为某些人寻衅的理由。
异类总是很难生存。
Quackity来到这座城市的第一天,就被一群人堵在驯兽场的巷子里。当时的Quackity只是一个弱小的可怜变异种,箱子的把手早已裂开,修修补补还是断成两半。打着补丁的皮革手提箱,重重摔在地上时从里面滚出Quackity收集的小物件,无助地撞在墙脚。Quackity顾不上去捡那只箱子——那些凶残的“原住民”狞笑着向他逼近,身后被黑布覆盖着的是巨大的笼子,每退一步,他都能更加清晰地听见野兽从喉咙里发出的可怖的嘶吼,他确信某一刻,自己感受到了那个强大生命的心脏。
在几人冷笑着围上来的瞬间,Quackity撞上铁笼的栏杆,笼子里关着的野兽像是发了疯一样忽然开始撞击铁笼,锁链砸在栏杆上发出刺耳的碰撞声,黑布抖动着滑落到地上,露出野兽可怖扭曲的面孔,腥味如同一颗炸弹瞬间炸开。围堵Quackity的人并不畏惧野兽的狰狞面目,这些没有灵魂的家伙,只是想在新面孔身上找点乐子。
现在的情况似乎和当时差不多——只不过是在自己家里,Quackity被伪装成占卜者的黑衣人死死地绑在椅子上。
“我不认为我们之间有仇怨,毕竟我确定我们之间没有交集。”Quackity对为首的人道,“你们绑我甚至杀死我在这座城市里不是一件不寻常的事,但我还是想知道为什么。”
“给你点时间流泪,小子。”黑衣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张狞笑着的狰狞面孔,嘴角不怀好意地高高咧起,“在你被交到我的雇主手上之前,我猜我是不会告诉你任何东西的。”
“那真是太遗憾了。”Quackity轻轻点头,把目光投向挂在墙上的古典时钟,指针不安分的响动着,无脑而令人反感。
“当然,我也不介意从你这也获得点什么东西作为这趟活计的额外报酬,可惜我对金币不太感兴趣。”转着腔调的粗糙声音响起,黑衣人一步步向Quackity逼近,手指不安分地摩擦腰带。
“我这辈子还没尝过长着翅膀的小东西,不知道你能不能让我满意,说不定我开心之后能告诉你点东西……”
“我一向敬佩这座城市中的人。”墙上的钟响了十二下,Quackity淡淡地开口打断了黑衣人的话,“杀戮,财富,阴谋,性爱,每个人都过着相同的生活,同样的愚蠢和无知,思想广泛地传播着,控制着一切同类亦或异类。”
被粗暴塞在背后的羽翼缓缓展开,切断环绕在身上的粗绳。刺眼的阳光刚好从窗帘的缝隙里射进一束,打在羽翼上的金属反射出流动的寒光。
“同时,你们是可笑,可悲,乃至可恨的,像一群无脑而令人发笑的小丑,用神明给予你们的特权挑战神明的威严,可笑至极,愚蠢透顶,不可饶恕。”
随着逐渐空灵的话语游荡在空气里,黑衣人的身体忽然被点燃,从心脏燃起的火焰在短短几秒内吞噬了全身,皮肉被烧尽的焦糊味弥漫开,最后只剩地上的一堆灰烬。
Quackity从桌上拾起一张羊皮卷按在灰烬上,再拿起来时只沾了一个歪歪曲曲的箭头,指向城市中心的一片阴霾。
“好久没有踏出这道蒙灰的门了。饶恕我吧,神明。”
4.
Quackity最终还是决定前往城堡。
像早有预知一样,Quackity的门口等候了一个人,是先前占卜过的少女,扶着一根银杖靠在墙边。
“走吧。”Quackity说。
少女躬身行礼,走在前方引路,只是在中途挑起一个短暂的话题:“主人很开心你会选择见他。”
“他是一个值得一见的人。”Quackity微笑,“即使我知道我要迎接的是灼热,窒息和死亡,所有一切都是值得的。”
“您的描述让我想起爱情。”少女举起银杖,Quackity看清楚了,杖头是长着蛇鳞的鹿头,始终望向城市中央,“他们说爱情是人生的坟墓。”
“您形容地大概是贴切的。狂热的追求。”
“主人也很期待与您的会面。您最好做好面对一个热情信徒的准备。”
Quackity没再答话,让这段对话结束在城堡门前。有人为Quackity带上眼罩,送他进入城堡内部。阴冷潮湿的空气打在脸上,腐烂的味道充斥在鼻腔,直到进入一扇门,所有的不适倏忽消失,只剩下空荡殿堂中央传来易碎的心跳,穿过空气的阻碍紧紧贴在自己指尖。Quackity有一瞬惊讶,这种感觉意味着他愿意将生命完完全全交给自己。
取下眼罩,Wilbur正从高台上一步步走下来,逆光的身影遥不可及,Quackity不由得拖着步伐一步步迎上去,直到Wilbur一伸手就能触到Quackity的羽翼,他俯身,轻吻Quackity的唇瓣,蜻蜓点水一般,仿佛在触碰珍藏的艺术品一样。
“我已见过你千千万万次。”Quackity说。
“当然,我们并非第一次见面,我的灵魂与您产生过无数次碰撞。”Wilbur的嘴角像月牙一样勾起,眼神里有一个青年的明朗,更多的是狂热的爱恋和痴迷的执着。Wilbur推倒身旁燃着的炬火,任由火蛇蜿蜒在地毯上,带着阵阵热浪疯狂地吞噬着一切可吞噬的可燃物。
Quackity抬眸,借着火光,原本高远的穹顶也显露出形状,石块上深深刻着的,墙壁上的挂毯描摹的,栏杆上雕镂的,是密密麻麻的披羽半神,或手持利刃,或弹奏竖琴,或云巅起舞,总流露着一种莫名的痴恋。
“所以,Quackity,您愿意成为我的神明吗。”
Quackity没有回答,只是以人类的方式,从下巴处的衣领开始,笨拙地解开纽扣。
“按你所愿,占有我的邪恶灵魂。”
城堡外,随着城堡上空的浓烟滚滚升起,不同的角落里同样燃起火焰,在哀嚎与颤栗里,灼热的浪潮以一种神圣的姿态亲吻所有屈服于他的教徒,也拥抱所有执迷不悟的异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