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
不该来借宿就在普救寺中啊
来至在花园我们两个两相逢
这也是那个前世前因安排定啊(太平年啊)
说话之间,谯楼起了更(年太平啊)
一
“诶,您知道嘛,城北边那温家算是要玩儿完喽。”
日头正照在当午,天津城西的清茶馆里仍是络绎不绝,拉黄包车进来歇脚的,带着鸟笼子游手好闲的,岁数大了成天没事干的,两三个聚在一块,花上几十个铜子儿就能在茶馆里泡上一整天,净是喝茶白活,这一天也就算高高兴兴的过去了。
天津人论喝茶可有的讲究,茶叶得是从自己家里带来的上好香片,侃到高兴处是要端着大碗热往嘴里猛灌一口,末了还得捏起袖子蹭蹭胡须上粘的茶渍。
这不,角落里一张桌子围坐着三个耄耋,其中一个拿烟斗磕了磕桌角,吧砸出了这句话。
旁边的两人似是不知情,对望一眼。右边带金丝眼镜的那位斟酌着开口,“可是那教书的温家?”
老人嘬了一口烟嘴,鼻子嘴巴里同时呼出白烟,整个人仿佛都浸在了烟里,他点点头,“可不嘛,除了他们家天津卫还有几个姓温的。”
听此,旁边二位可有些疑惑了,“那温先生可是个文化人儿,品行也正道,怎会惹上是非事儿呢?”
老头儿正等着这句话呢,他把烟斗拿远了些,身体微微向前探着,似是太过激动了,那白花花的胡尖儿还颤颤巍巍的,声音骤然变得低沉,像是说大声点就会被别人听到一样。
“温先生是没犯事,可怨不得有个做买卖的弟弟!”
这话一出,二人俱已了然,老人又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些许的无奈,又掺了一些麻木。茶馆里依旧人声鼎沸,这边却无甚话说,只归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嘛意思啊,他弟弟出嘛事儿了?”
一个略带清脆的声音兀然响起,老爷子扭头看了看,是个半大小子,正猫着腰蹲在他们桌后边,显然是悄摸偷听了许久。最后老一辈的打哑谜,小孩子听不懂了,这才忍不住插了句嘴。
这搁在以前,小孩不懂事乱搭言儿,老头们必然要训斥一番,再把这事儿给街坊邻居念叨个几遍。可如今似是被这有些沉重的气氛搞得难受了,骤然听见一句清清亮亮的声儿,又是个水灵的娃娃,老人心里泛起了软,便不拘这礼节,清清嗓子准备细细讲给他听。
“这天津卫啊,姓温的大户独有那么一家……”
二
天津人都知道,东北角紧挨着新华书店的那一栋四合院里,住的是姓温的一大家子。
当家的叫温承璟,堪堪二十岁就考上了秀才,才华甚是出众,可苦于家里没钱读书,小小年纪便只得自己在家里办了私塾,做了教书先生。
温先生年纪虽小,但行为处事却十分得体,又凭借自己扎实的知识和天赋,这名声才渐渐传到街坊邻居的耳中。
温先生有个弟弟名叫温承毅,和哥哥差了近十岁,打小便对学习没什么兴趣,由于家里本是做织布生意的,平常也只是摆弄些棉与纱,帮着父母做做生意。日子久了,温二自己也研究出了门道,把生意越做越大。可苦于世道不顺,接连被打压,近些年终于也是有了起头,日子也变得红火了。
再来说温先生,他二十岁的时候娶了城东一位书香门第的小姐,虽是庶出,但礼节涵养样样不差,夫妻两人和和美美的过了将近二十年。
这美中不足的,大概就是温先生膝下没有一儿半女。温夫人早年间为他生了一儿一女,可一个尚在襁褓中就发热死了,一个长到了七岁又在城南被人给拐了去,找了足足半年最后也没个消息。温先生一夜愁白了头,四十出头的年纪却看着已然垂垂老矣。
可算是老天开眼,温夫人三年前又生了个女娃娃,长得那叫一个水灵,生下来不哭不闹,也不认生,不管是谁抱起来逗,总是会奶呼呼的咯咯乐。
小闺女生下来的时候是三月底,满城的海棠花正开的热闹,于是温先生坐在书房里想了一晚上,终于定下了女娃娃的名字,温徽棠。
海棠是佳人,也带着思念,权当是替着她哥哥姐姐的份一同活着吧。
温先生老来得女,前两个孩子又都未能善终,于是便弃了严厉的作风,把这小闺女当成眼珠子一样呵护,有了前面的苦果,温家上下那是寸步不肯让小丫头离开自己的视线。
过度的保护让温徽棠养成了娇娇软软的性子,但始终不大与外人接触,也使得孩子变得内向,不敢与人说话,久而久之,也就落得个不爱说话的毛病。
眼看着温家千金长到了三岁,粉雕玉琢的一个小闺女,水灵的跟年画上的娃娃似的,十分讨人喜欢。
家里有了个会哭会笑的奶娃娃,一下子变得生动起来,温先生虽是两鬓斑白,脸上却常常挂着笑意,二老板的生意熬过了艰难的一段,也愈加红火,过年时还计划着要开分店的事情。
眼看着一大家子走上了正轨,这之后也该是享享福了吧,可好景不长。
二小子的生意虽是红火,但也动了上头人的利益。这钱一共就这么多,他赚的多了,别人赚的肯定也就少了。
温二到底还是年轻,这层利害看不彻底,上头那是谁啊,那可是军爷,挡了人家的财路,人家忍了你一次那叫大度,若是还不懂事不领情,蹬着鼻子上脸,那落得个什么下场,都是自己活该。
“都是自己活该啊……”老人又吐了一口烟雾,视线落在虚空的某一个点,像是在想着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想。
孩子似懂非懂,还等着老人继续讲下去,那温家小千金呢?最后怎么了?
孩子眨巴着眼珠子,老人却没了兴致,端起大茶碗掫了一口茶水,咕咚咕咚的喝了下去,一滴茶从嘴岔子漏出来,顺着腮帮子滑落,重重砸向地面。老人使袖子抹抹嘴角,挥了挥手便开始轰人,孩子虽不明白为什么老人突然翻脸,但还是摸了摸脑袋,转头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