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鸣和建筑工地的嘈杂混在一起,佟绪烦躁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用双手捂住耳朵。
待世界渐渐安静下来,佟绪才缓缓起身,毛衣的静电噼里啪啦,短暂的刺痛又让她浑身一哆嗦。
身份证。户口本。病历本。相册。所有小时候的作业本和日记本。佟绪觉得自己存在的证明有太多太多,一时半会消灭不过来。
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这个一般人搞不懂的问题,同样困扰着佟绪自己。
佟绪对自己周围乱七八糟的关系网络感到疲惫。
为什么不能永远一个人待着,为什么总有那么多没有来头、毫无逻辑的不满,为什么自己做什么事都能有那么多种解读。
她想逃。
佟绪把能证明自己存在的东西剪得稀碎,装在一个印着“康源大药房”的塑料袋里。
她拎着塑料袋走下楼,毫不犹豫地把它甩进了可回收垃圾桶里。
她能逃。
佟绪十六年的人生经历就像被摇晃过的瓶装可乐,一般情况下没勇气打开,佟绪的回忆也被自己封存在高阁里。
轻度肥胖。无关紧要的慢性疾病。规矩。惩罚。
等到小升初时被扔进游泳池里狂练一个月,自己的皮囊被注意到。
喜欢过别人,闹得人尽皆知那种,被别人喜欢过,不好意思拒绝那种,被全班女生敌对过,很不知所措那种。
初中的恶名传扬到高中,在小范围里引起波动,让有男朋友的女生对佟绪都明里暗里较劲。
升入一中,成绩不再名列前茅,反而出现严重的危机,佟绪每天都快要疯掉。
成绩乱七八糟,人际关系乱七八糟,总之一切乱七八糟。
所以佟绪觉得自己能和吕旋这种高岭之花走近,真是不可思议。
佟绪坐在班里第二排,又靠过道,老师们和班长都很喜欢 站在佟绪座位旁边进行教育。
吕旋有很多活。自管会成员,纪检部干事,学习委员。
吕旋属于那种超好学生,帅,攻,正,而且冷,还凶。
佟绪记得自己第一次和他打交道,是他自习课维持纪律,站在佟绪旁边。
“都闭嘴!”
声音响度对于佟绪来说几乎毁灭。
全班顿时安静下来,佟绪捂住一边耳朵,特别恼火地抬头看吕旋,没想到吕旋也低头看了她一眼,佟绪感觉吕旋的眼神在对上她的那一刻从平静突然变得好凶。
那节自习课佟绪是如坐针毡,吕旋就坐在她斜前方不远处的讲桌上,她头都不敢抬。
从那之后佟绪就特害怕吕旋,两个人一句话都没讲过。
在刚开学,大家还不太熟的时候,有些不了解吕旋性格的外班姑娘还找吕旋要过微信,佟绪有幸观看过这样一场大戏,准确来说也不那么幸运。
那天在食堂吃饭的时候佟绪和吕旋坐斜对角,实在太挤了,佟绪又不敢明目张胆地走开,只能硬着头皮加快咀嚼速度。有个姑娘在吕旋前面坐下。
“帅哥,可以给我你的微信嘛?”
吕旋毫无防备地抬起头,“什么?”
佟绪感觉到他的不爽系数在飙升。
“我想要你的微信。”那姑娘又笑嘻嘻地重复了一遍。
佟绪已经在为姑娘祈祷了。
“没微信。”
“别这样嘛,大家做个朋友多好——你单身吧?”
吕旋直接端起他的盘子往旁边移了个座位,这下子坐到佟绪对面了。她鼓着腮帮子瞪大眼睛看看吕旋,又看看那姑娘。
那姑娘冲她尴尬笑笑,“美女,能和你换个座儿吗?”
“呃——”佟绪回头去看吕旋。
吕旋的眼神明确包含了“你敢换试试”的意思。
“哦,对不起啊,不能……”佟绪转头说。
那姑娘还不走,唠唠叨叨说些有的没的,吕旋的不耐烦就差写在脸上了。
佟绪真的要为难哭了。
吕旋三两口吃完站起来要走,佟绪刚松了口气,自己的盘子也被他拿走了。
他干嘛抢我饭……?
“你不走吗。”吕旋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精准地落到佟绪身上。
佟绪很委屈地跟他走了,那姑娘没再跟上来。
午饭没吃饱,佟绪到下午很饿。
吕旋走过来把一杯奶茶放在佟绪桌角,“中午不好意思。”
佟绪脑子不太利索,中午咋了?为啥不好意思?
“啊,”她回神,抬头冲吕旋笑了,“谢谢你呀,没关系。”
吕旋脸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