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沥沥淅淅下着小雨。
天已近晚,荧打理着店里的订单,恍然抬头向外看,玻璃上起了一层薄雾。模糊的世界里,闪烁的霓虹灯被晕染成一个个色块,堵车的街道上不时传来不耐烦的鸣笛声。
她起身擦了擦玻璃,水珠沿着窗户上贴的花朵图案流淌下来。蹦蹦跳跳地问妈妈今晚吃什么的小朋友,在伞下小心翼翼地牵手与亲吻的情侣,提着大塑料袋从超市走出来的老奶奶,淋着雨在草丛里闻来闻去的小狗。
这是人间,而我一无所有。
荧打开手机点开微信,什么消息都没有。哥哥一大早和戴因出门,她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也恼怒于哥哥再一次挡在她面前——她分明没有空想象的那么脆弱。
“究竟是保护者还是被保护者更苦涩呢?”她向天动万象发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至今也没有得到回话。
荧感觉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在以光速远离她,偌大的宇宙只剩下这个冷清的花店和荧。孤独在雨水中肆意生长,我熟悉的这一切都是骗局吗?实际上到头来我得不到任何人的爱?
叮铃铃。
门口挂着的风铃响了起来,随之而来的是狂暴般灌进屋的冷风,以及雨中泥土的气味。
“荧小姐,”醇厚的男声响起,“钟某突然造访,希望没打扰到您。”
荧在花丛抬头,愣愣地望着钟离那张在心里描摹了千遍的脸。
“上次买的花,在书房放了太久,已经变成干花了,也别有一番风味。”钟离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束已经干透褪色的花,从缺水而蜷缩的花瓣中隐约可见盛开时的绰约风姿。
“我在须弥读书时,有位稻妻同学告诉我花朵濒死的枯萎之态反而有侘寂之美。”荧站起身,接过钟离手中的花束,“如今算是理解了。”
“只是与满室盛放的鲜花相比,干花还是颇显老态。”钟离随手拈起一枝须弥蔷薇,“这样恣意的开放,盛满生命的花蜜,才更美一些吧。”
“不管是盛开还是枯萎都是自然的一种表现形式。枯萎的花也曾盛开过,盛开的花也终有一天枯萎,自然在其间流转。”荧拿了一张银葱纸把干花包装起来。
“我们大学老师说的。”荧慌张地补充了一句。
“很独到的见解。”钟离接过花束,修长的食指在纸面摩挲着。他了解这世间种种因缘故事,但是有些事,他偏执地想要听荧亲口说出来。
想听她说“没关系,我不在意。”
想听她说“这都是正常的,我会接纳全部的你。”
想听她说“不管时节如何变换,只要存在过就会被铭记。”
荧望着他因受凉而泛青的骨节,感到一阵宽慰。我是被需要着的,对吗?我的存在,我迄今为止全部的人生,都是有用的,对吗?我对你来说,也绝对不可替代,对吗?
想听他说“你已经做的很棒了。”
想听他说“你的人生只有你自己可以完成。”
想听他说“在所有的季节,我都会一直爱着你,这样的你。”
“那个……”荧下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决心,但这对她来说意义重大,“我有一样东西要给你看。”
荧怀着即将要迈上疆场的战士的决心,走到冰柜旁,取出一个花篮。
是冰封玫瑰。
这两束玫瑰是荧和钟离共进午餐那天晚上制作的,一个多月过去,仍然鲜美如初。纯净水凝结的冰块晶莹剔透,花瓣的每一根经络都看的清清楚楚。冰块在暖黄的灯光下折射出橘色光芒,锋芒毕现的玫瑰也随之变得柔和起来。
只要冰块融化,玫瑰的花瓣又将在尘世的时空中舒展,凝滞的汁液又将重新流转,随后枯萎,没入尘泥中。
我用层层锁链所封印的爱,在日复一日的压抑中已经按捺不住。要上锁还是开锁,都看你了,钟离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