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职场勾心》

第25章《职场勾心》

比起宋雯这三年在宿舍的冷面相对，冬静影最寒心的是那些看客。

她因忍无可忍换宿舍后，一个平时对她总笑盈盈的姐居然来了一句：“哎呀，你是迄今为止和她住的时间最长的牛人啦。你刚到单位时，我们都猜你能住多久？”

“妹妹，实话告诉你，以前还有个女娃，现在辞职了，本来和她关系好，结果搬进去的第二天，就闹着要搬出来！”

“宋雯就不是个好东西！哪次大领导来吃饭，我被安排端盘子招待，也不知这盘是要给大领导的。人家就机灵，从我手里头抢走，把我愣在原地。心想她平时那么牛兮兮的人，咋这么殷勤地给人端饭，后来才知道，是人家聪明会见风使舵。”

“说白了是势利眼，欺软怕硬得很！苏娴和她一个部门的，还是个研究生，人家却仗着自己资格老，天天欺负娃。”

“她人品也有问题，嫁不出去就往男人堆里混，每次吃饭都和咱女同事离得远远的。哪里有男人，哪里就有她，嘻嘻。”

“对付那种人还得靠厉害的主儿，王欢欢也和她住过，后来调到上级单位。人家王欢欢性格刚烈，领导都不怕，宋雯再嚣张也得顾及着点儿。”

“行啦，关键人家有关系有背景，宋雯能不客气些？”

“啊呀，妹妹别哭，你也大开眼界，搁今天才知道自己和一个什么样的东西，煎熬了快三年，看把娃委屈的。”

“别哭啦别哭啦，你以后要受的委屈还多着呢，这算个啥？”

……

那个时候，刚搬出宿舍的冬静影，在那些姐姐们你一句我一语的喧哗中，无声无响地流出眼泪，又被她们当做另一个新闻点加热，一边拿纸巾给她擦眼泪，一边大声说别哭，使更多人知道，最不爱惹是生非的她，终于爆发出积压多年的来自宿舍的委屈，当众伤心地哭了。

可没人知道，她最难过的不是宋雯对自己的折磨，而是那些看上去对她很亲热的姐姐们，背地里看了她俩三年的好戏，而自己就因年少无知，成了被戏耍的猴。

二零一三年分配到单位，给自己安排宿舍的人就是她的直管领导杭主任。当冬静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给他说自己真不敢和宋雯住下去时，杭主任的话让她前所未有地恨起他：“唉，你该早跟我说嘛，宋雯那人……反正不好相处，大家都知道。”

不好相处？他明知如此，为什么还要把作为职场新人的自己，安排着和一个名声不好的人住一起？

还有那些张口把她叫妹妹的姐姐们，她们不少人都一个人住，也早知道宋雯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提醒她？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愿意让自己搬进来一起住？事后批判起宋雯，倒是个个义愤填膺，正义爆棚。

也唯有和她一起入职的研究生苏娴，因每天在同一部门受宋雯的气，两人有了不少共同话题。苏娴还好心建议她换宿舍，并说了不少自己的委屈：“我一看到宋雯就头疼！把她的活儿推给我？她当她谁啊？我就说最近科长安排太多，实在忙不过来，如果我有时间，可以帮姐干些。”

“怼得好！”

“哈哈，把她气得脸绿，最后自己干去了，还说‘这不是帮不帮的问题！’，那还能是啥问题？不就是我不听她的话的问题呗！”

“苏娴，你也不容易呀。”

“我日子真不好过！她就光管考勤，科长也使唤不动她，光看我是年轻人就使劲儿用，似乎年轻人不是人，非得重复他们年轻时受过的气。哦对！我上个月给科长请假，妈妈生病了，划考勤时人家说好几天没见我，要给我划缺勤，我说给科长请过假，她说她不知道，我就把聊天记录翻给她看，她才不敢放肆，真是个……他妈的贱人！”

“别气别气，逼得高材生都爆粗口啦。”

“你知道她一天咋上班么？就刷抖音还不戴耳机，我们都忙着，人家也不管。有一次良心发现，问声音大不大，我说有点儿，人家没说话也没调整。我心想那你问个寂寞？给你说声音大你也不调小？没素质！”

“她在宿舍也是那样儿，她睡了我得睡，她不睡我也别想睡……”

“靠，你咋不给杭主任说？让给你换宿舍！我也佩服你，我跟她住一起得抑郁！”

“那也不至于，反正我一回宿舍就画画、看书、练字，她不和我说话也无所谓。”

“估计她嫌杭主任安排你跟她住，心里有气才故意欺负你！她人缘可差，对谁都没好脸，对上头倒像条哈巴狗。杭主任官再小也是个领导，她狗屁不是却直接叫科长和主任的名字，就仗着他们一起入职。但人家好歹混成领导，她还是那个德行，也不反思反思！哪次还说这么多年都不给她副科？我呸，副科？妇科病还差不多！”

“照这么说，杭主任看她一个人住得好好的才塞进去我，存心想整她？”

“谁知道？社会太复杂，人心太险恶。但你太善良镇不住她，一天被欺负的，真不考虑搬宿舍？”

“我……算了吧，毕竟我是新人，怕影响不好。”

“新人咋了？新人也是人！告诉你，好多姐都一个人住。你别看陈艳姐和张文君姐关系好，两人都结婚有娃了，还一人一间房，说好了宿舍给单身职工住呢，真是喊口号！也就和我住的叶玲瑞姐还不错，虽说办公室每天被宋雯恶心，但回宿舍至少能轻松下。”

“额，她俩看着人还可以，咋好意思占着单位的公共资源，还不一起住……”

“废话，单间方便把娃和家里人带来，人家有自己的如意算盘呢。”

冬静影不想说话了，虽说宋雯人不行，可也没结婚没小孩。不然多个孩子吵吵闹闹，她真要崩溃。

然而，宋雯前不久半夜三点回来把冬静影吵醒，好像喝了酒，上厕所时还放视频，冬静影快气哭，必须说她了。

“姐，咱睡觉吧，你别放视频了。”

“我上厕所呢！”人家继续看视频，还暴躁地大吼起来。

“可我要睡觉呀。”

“咋？还不让我拉屎了？”

简直强词夺理，本来回来晚还打扰别人，安安静静地上厕所也行，但别放视频吵人啊。冬静影恨得咬牙切齿，又不想和她大晚上吵，站门口说：“姐，那我也要上厕所！”

“知道了，等下！妈的，上厕所还得被批准？一天就她屁事情多！”

呵，她屁事情多？今晚到底谁错了？冬静影噙着泪，从心底问自己。

第二天，冬静影抽泣着把事情告诉妹妹冬浮光，妹妹肺都气炸，巴不得冲到西安掐死宋雯：“赶紧换宿舍！那女人就是个混混，女孩子大晚上出去喝酒，听你说也不是第一次，谁知道干啥好事去了？而且醉酒的人情绪都不稳定，你不敢再忍啦！”

就这样，冬静影在妹妹冬浮光的支持下鼓起勇气，趁中午下班后偷偷给杭主任诉说这三年的委屈，杭主任也非常震惊，没想到宋雯变本加厉，同意给冬静影换宿舍。

可过程不是一帆风顺，单位宿舍最初是给单身职工住的，两人一间。但不少人结婚后也没搬出去，连杭主任自己都占着一间房，更不必说那些有老资格的人。

一听说让冬静影搬进去，姐姐们都不愿意，说自己东西多、经常在单位住、要照顾孩子、你咋不找别人啥的……杭主任自己也有把柄，不好辩驳，无处可去的冬静影只好自己掏钱，在房租贵的西安市，找了个廉租房凑活了好几个月，直到最近苏娴也调到上级单位，加上苏娴和叶玲瑞的宿舍漏水需维修，杭主任协调好久才腾出一间空房子，让两人住进去。

本科生冬静影和研究生苏娴一起步入社会的这三年，像上了另一所大学，这座大学，叫社会。

光是冬静影的宿舍和苏娴的办公室，犄角旮旯里，闲言碎语中，折射出多少人性的肮脏与阴暗？

这是社会给她们上的第一堂课，残忍、丑恶、沉痛……一点点逼迫她们抹杀身上的单纯，也逐渐变成口蜜腹剑、麻木不仁的人。

总陷于前尘往事的冬静影，这一夜又没睡好。看来以往被宋雯折磨得睡不好，也有冬静影自己的原因，心太小却放了很多事。

直到周日早上快十点，冬静影才醒来，晚上没睡好，白天睡再多头也发蒙，心情更低落起来。

她习惯性地看手机，妹妹冬浮光的消息让她眼前一亮，是一个链接，打开后是西镐大学的宿舍问卷调查表，包含了作息时间、个人习惯、睡眠质量等方面。

看来西镐大学的管理很人性化，提前调研摸底新生的生活习惯，也好合理安排宿舍，尽可能避免产生矛盾。

“姐，真是好消息，我越来越期盼九月份开学啦。过会儿问问姝儿，我们统一口径填写，最好住一起，啦啦啦！”冬浮光很兴奋，消息是大清早七点多发来的，看样子起得很早。

冬静影真心为妹妹高兴，希望她开学后能碰到真正情如姐妹的舍友，可别像自己那么倒霉，总是遇人不淑，回复道：“好耶！预祝你们的大学生活多姿多彩！”

九月份，妹妹就要成为大学生啦，还是上学好，真正为自己努力。冬静影丢开手机，像只纤长的猫伸了个懒腰，即使妹妹上大学和自己无关，却也没道理地期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