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我]亲爱的心脏
张真源好像不知道我有多厌恶他。
作为研究院的监管员,他本不该和我这种十恶不救的罪犯哪怕坐在一条长凳上。 我看了他一眼,把烟头摁熄,往旁边挪了
挪,尽可能从物理距离上离他远一一点。
张真源低着头在记录本上:写字:别抽了。才多大年纪,肺就不想要了。
我迅速掏出一支新的,把滤嘴叼在唇间晃各。 哎哟喂,我这叛逆期啊。
阵风吹过, 他捂紧衣服, 咳了几声。总算斜眼看着我笑。
我偷偷蹭过去从地上捡沾了灰的烟头来点燃新烟的手在那带着笑意的视线下无所遁形,假装无事发生地拍了拍手:鞋带散了,系系而已。
要不是负责从外头走私的莱斯每周只能带一包火柴,而好死不死刚刚用完了最后一根,就打算趁着放风这点儿时间来爽爽,还被这货给逮个正着。让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惯他。
非常嫌弃且自然的一个起身, 我头也不回远离他:你穿件衣服吧你,自己不觉得冷吗?整天在那儿咳咳咳,做于术后连照顾自己都不会就来管人,谁服气你。
没看到他的反应很遗憾,但这的确是实话。
他刚从前线退役,听说军衔挺高,该有的肌肉应有尽有,偏偏总被研究院其他和我一样被关押研究的犯人合起伙来欺负。这大概不仅和他那颗高尚又懦弱,只知道对家里人发脾气的心脏有关,同样和他那具在战场上被枪子儿钻得千疮百孔、在床上躺了得有几个月还没恢复的身体有关。
莱斯笑:你怎么这么了解他?
他递给我一包 包装袋皱皱巴巴的棒棒糖,伸出手掌。
我把叠得整整齐齐的钱塞进他手里,义正言辞:可别说这话,我听了恶心。我跟他除了监管与被监管外,半点关系都没有。
然而这人精,不愧是能在研究院里联通外界干私活儿的人,笑得更促狭了,撞我肩旁: 噢,恨也是一种感情,不是吗?
我皱着眉头拆开棒棒糖包装袋,发现是菠萝味的,有点不悦:为什么不是草莓的?
莱斯: ..小姐,在这鬼地方,有就不错了, 还挑。
我把它放进嘴里,拿舌头去搅,说话有些含混:你听说过爱情转移吗?
莱斯:你是在转移话题吗?
我面无表情:不。我是想和你讲,恨意也能转移。我现在恨死你了。
莱斯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大笑起来:像恨你丈夫一样恨我吗, 还是像恨源一样恨我?
我愣,刚准备回话,身后传来张真源冷冰冰的声音: 785号, 现在是宵禁时间,禁止交谈。
听惯了这人低声说话那股温柔黏糊劲儿,偶然听到这种声音,混杂着那根他几乎从未使用过的电棒的滋滋声,我一-阵 头皮发
莱斯小声嘟囔: 416号 也在这儿,你怎么
张真源打断他,电棒的声音划破空气:是还要我说第二次?
莱斯立马噤声,飞也似的缩回黑暗的铁栏后,翻身上床装死气呵成。
张真源: 416号, 你留下。
我本也想趁这时候赶快溜走,却被他叫主,只好悻悻背对着他停下来。
张真源:转过来。
我缓缓转身,看见那张脸时,忘记把不该出现在嘴里的棒棒糖柄也推到舌下。他深地望了我一眼,朝我走近。我下意识瑟缩往回躲,却被手指抓住衣领。张真源从铁制防护窗的缝隙伸出另一只手的手指,摁住我的脸颊,直到下巴抵在冰凉的栏杆C, 激起一阵颤栗。我猛地挣扎:你疯?!
哪怕咬紧牙关也被他摁着的手指加大力度而不得不像犯蠢的金鱼或被捕获的仓鼠一样张开嘴,他把那颗糖从我嘴里抽出来,看了一眼。
张真源想了想:怎么不是草莓味的?他例行公事把手指伸进我口腔里逡巡一因,抬起舌根,确认没有掩藏其他利器后,探到深处,似乎不带任何私心和情欲,动作迅速,他精准地往后倒退两步,我一口唾沫吐在他光亮的皮靴旁边,他笑起来,直到开始咳嗽,用随身带的手帕抵住嘴:你有戒烟的心,这很好。我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咬牙切齿,看着他把那颗棒棒糖塞进自己嘴里:我只是突然想吃,并不是戒...张真源说话有些含混,没给我说完的机会: 菠萝味其实也挺好吃。
他伸手帕过来擦我刚刚眼角的生理性泪水,我偏头躲开:你他妈... 怎么没吐血? !咳嗽了的手帕全是口水,还来擦我,拿走拿走。
他看了一眼:忘了。抱歉。
于是便只伸手过来,然而我已经躲得很元,翻身上床,像莱斯一样做个死人。他钥匙没带在身上,总不会为了给我擦眼泪开门。我心烦意乱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
过了很久,我以为他已经走了。迷迷糊糊的时候,听见他开口,声音很低、很轻。
长真源:莱斯的话别放在心上。张真源:我永远不会像他一样。张真源:但你可以继续恨我。
那个他指代的是莱斯还是我死掉的丈夫,便无据可考了。
我翻了个身,发出一句清晰的梦呓:滚张真源轻笑几声,皮靴的声音在地面扩散开来,涟漪样远去。
每月都会有一次离院申请。
我看过那部常年排名榜首的电影,肖申克的救赎。我记得主角之一一直 孜孜不倦申请减刑出狱,前几次的回答都天衣无缝,却被驳回。最后一次换了答案,才被允许
这很好。唯糟糕的一点是,我不记得他说了什么答案了。这是我第一次申请。我硬着头皮坐在椅子上,对面是一排监管员,张真源好像也在,我没仔细看。
监管员: 416号,从韦斯得监狱被转运过来进行典型对象观察后,你就直安分守e, 和你相处过的监管员观察日志中都说你性情温和,与人为善,踏实劳作,肢体语言表现都不符合杀人犯典型特征。
她顿了一顿,低头看档案,又抬头看我:皇论,会将人剥皮放血的那种人。然而在法院上,你却没有为自己辩护,甚至,说出自己并不后悔的狂言,让受害者家属在旁听席上情绪激动,几近昏厥我想,事到如今,你是否愿意和我们谈谈,你内心的真实想法?
监管员盯着我的眼睛:你是否,为自己虐杀了安东尼厄斯而感到诚心悔过。
我许久没说话,声音有些干涩,清了清嗓
监管员席间,有一道灼热的视线, 朝我投射过来。他向来爱解开第一颗纽扣, 然而今日却扣得严严实实。
我笑今
我吧,毫无悔改之心。
我有些疑惑,笑得更开心了:以及,究竟是谁在记录我性情温和?我自诩绝非良善辈,不信的话,各位可以去看,监管员张真源先生的脖子上,还有我的牙印,出血了的。
北言一出, 席间死寂一片,所有人都没想到我竟一反常态,如此狂妄失言。 短短几句话,把他们研究院试图对我们这些穷凶极恶的罪犯们]进行的观察与改造成果摧毁得彻彻底底。叫艾米的监管员小姐不可置信地摇头,气得咬牙切齿:疯狗... 真是病得不轻...
被人拽着胳膊拖离的时候,我看见张真源在座位上捂着心脏笑。有人过来询问他脖子的事情,他不置可否,耸了耸肩。
那天被断食绝水,还被戴上了久违的手铐脚镣。渴得我抓心挠肝,半夜睡 不着觉。放狠话一时爽, 承受后果的时候我便没了脾气。想着下一次就按照他们]想要的答案回答好了,反正我知道他们想听什么,我只是不想说。
门被很轻微地打开。
我没有转过身,床铺凹陷,有人坐过来,早就对我的清醒有所预料,往我嘴里塞干巴巴的面包,我就着他的手艰难地咀嚼:我想喝水。
张真源气笑了:你当我这儿是食堂?我摇摇头:我想喝水。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瓶薄薄的朗姆酒,包装很小,明显是偶尔配合其他监管员休息时社交陪着碰几杯的,照他的身子,不能多岛。我却是很久没沾酒精了,捧着他的手,大口大口吞咽下去,感觉喉咙连着胃,迅速沸腾燃烧起来。
张真源看着下去了小半瓶,毫不犹豫抽手,酒撒了一地,散发出隐约的香气。他不知从何而来的愠怒又一次升腾:就那么想死。
我摇摇头,捂着胃:渴了主要是,也好喝。你没品位,不懂酒,它跟着你遭罪。
他盯着我不说话,睁开眼,看见黑暗里一双幽深的双眼,狼一样缄默。 半晌,他把还剩半瓶的酒全灌进嘴里,我愣,下意识坐起来,想起他的心脏做了手术,不宜过度饮酒,便去夺,却忘记自己手铐脚镣加身,动弹余地很小,像只搁浅的鱼,干巴巴扑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