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桑墨？”

他问道。

桑墨回头看向他：“怎么了？你继续说啊？”

“你是不是想说什么？”阿布问道：“我看见你好几次这样张嘴想说话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了。”

桑墨的瞳孔猛的震颤了一下，随即解释道：“没，没有！我是……”

阿布突然伸手从旁边抽了一张纸。

“给。”

桑墨怔住了，看着阿布手中的纸。

阿布提醒道：“你哭了……是想到什么难过的事情了吗？”

桑墨这才注意到自己的眼眶湿润了，随后，一滴眼泪不受控制的从眼角滴落。

“……为什么？”他不禁自言自语道。

阿布一脸疑惑的看着他，他认为桑墨可能是想起了什么很难过的事情，如果换做他也可能会哭出来，无论如何，他知道自己现在得做些什么安慰他，可是他不会用语言安慰人，只能把纸巾送到桑墨手里：“没事的，如果真的想起了很难过的事情，可以说出来，不要把什么都憋在心里，不然你会很难受。想哭就哭吧，该哭的时候得哭出来。”

但桑墨并没有接受他的纸巾，而是赶紧用手把脸上的眼泪擦掉，然后，恢复了原本严肃认真的样子。

当然这是他自己的感觉，阿布并不感觉他此时此刻的状态很严肃认真，但是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再追究什么……

才怪。

他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毕竟他已经告诉了桑墨足够多的关于自己的事情，他也想知道一些关于桑墨的，而且，他真的很好奇于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一个看起来似乎由神性和理性为主导的管理者落泪……哦，桑墨还不愿意承认，这就让他更好奇了。

但他此时并不打算继续追问，他继续说道：“也许那句话就开始了一切……”

他边说边喝了一口旁边的饮料，因为他说的有些口干舌燥，甚至有一点喘不过气。

“嗯，继续。”他说道：“从那之后我就开始了自我怀疑，并且这种自我怀疑随着年龄的增加，时间的推移和我个人经历的增加似乎在增长……它一直缠绕着我不放，经常在我难过、烦躁时出来继续灌输‘我应该去死’这种观点。在开心的时候，或者至少是平时，我不是没有这个观点，我只是……呃，只是不去想它。一旦我开始想，我就一定会陷入那种糟糕的想法之中。”

见桑墨并不回答，阿布自嘲的笑了笑：“所以，嗯，我不久前，开始说了一句话……有些人，有些事，天生就学不会，天生就做不好。”

桑墨竟开始觉得阿布说的有一定道理，但是他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如果没有猜错，接下来阿布应该会开始另一个话题，比如关于他对父母的看法和对校园霸凌的不满。

但是回应他的是一句：“所以你之前到底怎么了？”

“……什么？”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问道

“你之前哭了。”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别告诉任何人。”桑墨解释道，同时也警告道：“如果让别人，尤其是管理者和神明知道这件事的话，那我就完了，我不仅会失去好不容易得到的，还可能会失去本来就拥有的。”

“呃……好吧……那我继续？”

桑墨点头。

阿布叹了口气，他原本想继续追问的，但是现在看来还是继续之前的话题好。

“我跟你说，我去高中报道的第一天，不是做自我介绍嘛。我，呃，小学的时候因为爱哭所以被欺负，初中的时候因为咬指甲所以被冷暴力……小学和初中的具体情况以后有机会再说吧……总之，因为初中的时候有一次，语文课恰好是最后一节课，上的是跟老师有关的课文，语文老师就让我们班上的一个女同学画班主任，她就画了一幅可爱的卡通画，然后那天是我负责擦黑板，我问她要不要把画擦掉，她没有回答，我就擦了一下，结果这个时候她却跑过来让我不要擦，可是我已经擦了，她也只好作罢，跟我摆摆手说算了擦了吧，所以我就擦了。”

“……然后呢？”桑墨问道。

阿布似乎愣了一下，然后继续说，语气里似乎带着一点点感激，但是很快随着他的话的推进而消失了。

“然后……呃，第二天，我们一起打扫卫生，她过来跟我说，你怎么能这么做呢？我就很疑惑，然后才想起她说的是昨天我擦掉她的画的事情，我说了些什么，忘了，不知道是不是很让人听了感觉厌烦的话，总之，她很生气的质问我：‘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你是这样的人呢？早知道的话，我就不和你来往了！’呃，她大概是这么说的，因为更具体的我也记不清楚，总之就是跟着差不多的一句话。然后，我就想，是不是因为我没有提前说清楚，所以现在才让她失望了，那我下次遇到这种情况，就提前说清楚。后来，我上高中了嘛，是吧，然后，高中第一天报道，老师让我们做自我介绍，我就直接把我小学和初中时的毛病都说出来了……”

“……是什么毛病？”桑墨突然问道，阿布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有想到他会这么问，他看见桑拿的目光不知何时——但是大概是刚刚他说话的时候——转移到了地面。他叹了口气，却立刻又释然般的笑了：“情商低，不爱干净，咬指甲擦鼻涕。”

“……说实话，我觉得不算什么。”桑墨回答，顿了一下后又补充道：“这种现象在你们这些普通智慧生物中很常见吧？”

阿布无奈的笑道：“不知道。”

然后他继续说道：“总之我把这些话说出来了，当时班上的同学只是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乱七八糟的，班主任也只是说，这些缺点需要在同学的帮助下和自己的努力下改善。我想，这下应该没事了，可是，可是……呃，就是……我回去之后嘛……不是把这些事情告诉我父母嘛，结果他们跟我说：‘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已经不是小学生或初中生了，你为什么不能先说自己的优点，缺点让别人去发现呢？’呃……他们大概是这么说的……大概吧。”

桑墨听出那是什么感觉了。

“……我那个时候才发现，原来，无论我做什么，都是会让人失望的，不是让同学失望，就是让父母失望……或者就是让所有人都失望……”

他说完了，虽然听起来对他而言很悲伤……不，桑墨敢保证，这对他而言肯定是段悲伤的经历，但是他看上去并没有多难过，反而轻松的笑了一下，他张嘴试图说些什么，然后又低下头，闭上了嘴。

阿布抬头看向桑墨：“……你……在听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