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乐园
1
你穿着草莓熊睡衣，在她门口趴了好十分钟。
期间她一直在逗弄笼子里的小鸟，指尖摩挲着粉嫩的羽毛。暖色灯光映着，你看见她些许暧昧的眼神。
“喂，”你率先开了口，“这次又要我等多久？“
刘心悠转过头，发现满眼泪水挂着鼻涕泡又佯装不在乎地询问她何时归来的你。“很快就回来啦。”她抱住你，气息温温热热地扑过来，像夏天的风。
你当然不信她的鬼话。你知道她在娱乐圈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每走一步都像过独木桥，去年一部《步步惊心》，使她好不容易步入事业上升期，可知名度的提升，换来的却是你和她频繁的告别。你明白这次在多伦多的广告拍摄于她而言有多重要，但你还是很想把她一直留在身边。你反复告诉自己，不要这样自私，但眼泪还是会在纠结时刻不由自主地落下。
“小孩，多大了还哭。”她把长发拢成马尾，摸了摸你的头。“相信我，很快的。拍完我就回来。”
你怎么也忘不了离别的前一晚，她脸上异于往日的红润，和泪光与汗珠滴落在你的胸口时，那冰冰凉凉的触感。你忘不了。
“照顾好自己啊。”
出门前，她低头在你的侧脸上亲了一下。棉花糖一般的，软软的，一个吻。
那是你第一次看见她哭。
2
分别之后，你回到了你的出租屋，继续在公司和住所之间奔波的日常生活。和她相处的片段一帧帧重播在脑海，像小鱼吐出的泡泡，一颗，两颗……升腾，接着破灭。
你也不敢总去打扰她。
手机上的消息，你每天都发。
你计算时差，趁着她休息的时间，小心翼翼地拨通电话。
你翻着她的微博和超话，生怕错过一点消息。
可就是得不到任何回应。
其实这段时间，你过得也不好。一个人在偌大的城里奔波，是为了生计还是什么，你也不清楚。家里人催促着你结婚，你固执地不愿理睬，因为你只想要和那个人在一起的未来，或者，再具体点，和她。
你期待她率先站出来，勇敢地承认你们的关系。但你却从来不肯勇敢。
那晚，你蜷在沙发上，学着她的手法逗弄从她家带回来的那只小粉鸟。你将小鸟放出笼子，它反而变得更加拘谨不安。它用嘴啄着羽毛，一片粉色随即飘落在地。
你还是不死心。
打开手机，又试探性地发出一条语音：
“拍得怎么样了？”
你突然发觉自己的嗓音憔悴得不可思议。
当第二天醒来，对面还是杳无消息时，心中的失望竟然少了些许。
你知道，你在渐渐适应没有她的生活。
3
“刘心悠和小孩的故事，你们听说了吗？“
“豆瓣上很火的，我也看了。“
“阿柴，你知道吗？闹得沸沸扬扬的。“
你抱着一摞文件，穿过茶水间，听见同事的询问，一瞬间头脑充血。恍惚间，你滑倒在地，一张张纸散成一片，像小粉鸟啄落的羽毛。
你当然看了。那段另一个女孩记述的，和刘心悠的一周恋爱故事，你看得比谁都仔细。你始终不愿相信文章中的那个人是她。你不愿相信她把给过你的爱，转移给别人。不肯相信，你忘不掉的那浅色的唇，缠绵在另一个人的侧脸。你不愿相信，或者说，你不愿接受。
那晚你回到家，冲上脑门的血液让你昏昏不已。推开门，望见地上一地的粉色羽毛，你突然望见那只小鸟躺在阳台的地上，翅膀上尚未愈合的伤口，触目惊心。
一瞬间，你倒坐在地，心里想着如果没有把小鸟放出笼子，没让它体味到自由的快乐，它是否就不会试图再次起飞，然后摔死。深夜坐在窗边，情绪像是找到了出口，你一边告诉自己不要流眼泪，一边啜泣了很久很久。你一遍一遍地问自己，如果当初没有遇见她，现在是否就不会这么难受。
一遍又一遍。
4
“本次晚宴邀请到了许多香港知名演员。”
几年后，你作为特邀摄影师，参与跟拍某次活动的宴请嘉宾。长长的红毯铺到很远很远，恍惚间你有些神游。
“柴姐，该你了。”同组的小男生推了推你。
揉了揉眼睛。架上相机，你在红毯上小心地迈着后撤步。镜头中出现的那个女生，柳叶眉下的双眼似含秋水，粉红的唇色，氤氲着浅浅的笑意。
是你再熟悉不过的笑意。
抬着相机的手有些颤抖。她注视着你，像注视着几年前那个穿着草莓熊睡衣的小女生，看着曾经的你趴在她床上仰泳。你看见她轻轻张了张口，欲说还休的神态，唤起深藏在你脑海中的那些缠绵的午夜。这是你最抗拒不得的表情。
她一定认出了你。你确信。
5
当晚她打来了电话。突如其来地，你手机上显示出那陌生而又熟悉的电话号码。你感受到心脏在猛烈地跳动，久违的悸动惹得眉心发痛。
为什么这时打来？拍完广告后为什么没有再回来？网络上的流言……是真的吗？
伴着无数的疑问，你按下了接听键。“你好。”问候的话语，你脱口而出。
几分钟的沉默后，那头终于传来熟悉的女声：“你还好吗？”
“我还好吗？“你在心里默问自己。
你什么也说不出来。曾经的愤怒，悲痛，自我怀疑，脑海中反复排练的重逢时的情景，一连串的质问，责备，以及安慰---一切你想问和你想告诉她的东西，此时却都如鲠在喉。
你哭了。你想起小鸟死去的那晚，你认定她不会再回来。那时你压抑着情绪，认定了接下来的路要靠自己去走，告诉自己有她没她一样能活，胸腔中爆发的勇气硬是没让眼泪流下一滴。此刻，似乎是深埋已久的复杂情绪再次涌上心头，泪水决堤。你好像又变回了总是赖在她身边的小女孩。
电话那头，是她时断时续的杂音。
你猜她在啜泣。
6
第二天一早，你去花鸟市场领回了一只小小鸟。粉色的羽毛，叫声悦耳如往昔。
回家的第一件事，你将它放出了笼子，任由它笨拙地探索崭新的环境。你知道，太满的爱，于任何人都是莫大的伤害。
“小优，这是你的新家哦。”你温柔地亲吻它的翅膀。
打开手机，《刘心悠新剧明日首播》的头条映入眼帘。你坦然一笑，点开界面，看着她的新剧照，笑得梨涡浅浅。“还是这么好看啊。怎么办……“
原来，什么都可以随时间流逝而成风成烟的。你回忆着，昨晚你哭累了，便睡了，而她等你睡着后才挂断了电话。朦胧间，好像听她唤了一声“小孩”。那时你的眉峰轻轻地颤过波纹。
此刻的你只想真诚地祝她安好。不问过往，但问前程。
只是你是否真正放下她了呢？
“能不能先给我几年时间，再让我回答这个问题。”你这样想。
小鸟飞到你的掌心来了。粉色的羽毛，正在阳光下灿灿地亮。
承蒙时光洗礼，往事已云淡风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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