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距离太远加上镜头倍数小，照片上的人影拍得并不大清晰，但凭借这人身上的病号服以及披着的外套和他娴熟的画画手势，纪景溪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纪景溪“对，他也是其中一个。”
纪景溪“准确来说，在穆司敏出院之后，他成了唯一一个。”
倒也不是刻意去看他，只是每次一来医院必碰到他，像是陷入了什么玄学漩涡。两人虽然不算太熟，但白市廷毕竟是白楚曦的哥哥，既然是队友的亲人，见到了，也难免要多关心一下。
卓治接回手机，把照片删除了。
卓治“要去打个招呼吗？”
纪景溪只是看了他一眼，他便立刻会意，跟着她往前走。
来都来了。这是刻入每一个中国人DNA里的至深理念。
显然白市廷仍沉浸在自己的艺术世界里，并没有注意到两个渐渐靠近自己的身影。直到听见那道他怎么也想不到会在此时此刻响起的熟悉的声音轻轻地唤了声他的名字，他身子才微微一颤，目光忽明忽灭，抬起头，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白市廷“纪……景溪？你们……”
卓治“你好，白队长。”
卓治笑着点头打了声招呼。
卓治“我队友打比赛的时候受伤了，我们刚送他来医院。”
白市廷很快从卓治这句话分析出来，星耀女队应该是去看育青和玉峰男队的比赛了。
白市廷“这样……”
白市廷朝卓治扯了扯嘴角，这是一个长久以来应付太多令人疲倦和厌烦的社交而练就的微笑，似乎早已形成了肌肉记忆。
然而，面上笑意不减，心里的声音却近乎歇斯底里地重复着“谁问你了”。
他从来没有觉得他们两个站在一起可以这么和谐，甚至可以说是养眼，若非自己内心深处对纪景溪有别样的情感，他可以坦然地送上祝福，夸一句般配。
可他的心并不坦荡，自然无法做到那般。
纪景溪和卓治，他们就是明艳张扬和温润内敛的代名词，仿佛明媚的太阳和柔和的月亮，两个人身上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却在彼此的世界里找到了完美的平衡。
纪景溪“最近还好吗？”
纪景溪开口了。短短五个字带着不过分冷漠但也算不上太关切的语气，像是在完成什么任务，但对于白市廷来说，也算是万般无奈之下的一丝慰藉。
他知道，纪景溪现在对他所有的关心，全是基于他是白楚曦的哥哥。
你想我怎么回答你？他在心里问道。不过，他的回答对她来说或许也不是那么重要。
把每一次的客套当成无微不至的关心，从一开始他就输得彻底。
白市廷“小纪队长觉得，怎么样才算是好？”
这个反问倒是让纪景溪有些意外，她下意识地挑了挑眉，还真认真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怎么样才算好？对于白市廷这种跌下神坛的天之骄子来说，或许只有重返赛场拿起网球拍吧……
可能光重新拿起球拍还不够，他的勃勃野心早就和海广的三连冠荣耀紧紧捆绑在了一起。
纪景溪“听白队长的意思，是觉得自己还不够好？”
白市廷“如果真的好，又怎么会一直困在这里。”
纪景溪“就算是天天困在这里也能以6比0赢了我，白市廷，你以为除了你还能有谁？”
少女的傲慢丝毫未变，却也变相肯定了他的实力。
白市廷“你是这么想的。”
纪景溪“我不知道你在医院这段时间经历了怎样的痛苦和折磨，我也确实不能站在你的角度跟你共情，所以我能做到的，也只是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予你最大的鼓励。”
纪景溪“上次在医院球场的比赛，虽然确实是你在全面压制，但我知道那还不是你真正的水平。我也一样，我们都在进步。但愿我们下一次在赛场上见面，都能对对方刮目相待。”
白市廷“谢谢你跟我说这些。”
白市廷自嘲地笑了笑，想不到自己近来的状态已经糟糕到旁人也能一眼看穿的程度。
纪景溪“同时我希望你也能对你自己有点信心，既然想恢复和从前一样的状态，那就积极配合治疗，你的队友们与你同在，整个高中网球界也在期待你的回归。”
白市廷“我会的。”
纪景溪“看你好像在忙，那我们先走了，卓治的队友还在等我们。”
白市廷“好……”
卓治“白队长，再会。”
目送着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再将视线移回面前完成了一半的风信子写生，白市廷突然觉得，纸上那些本应清新脱俗的绿叶此刻却显得格外刺眼，晕染开的绿色水墨承载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一点点渗入他的内心深处。
剩下的一半线稿还未上色，但他也没闲情逸致再继续下去，索性拿起黑色签字笔，在画的右下角署上自己的名字。
端详了片刻，他又在名字后面添了几笔，行云流水地写下一串单词，当是画作的名字。
Jealous.
没有哪个词比这更能形容他当下的心绪。
……
回到门诊大楼，沉默了一路的两人才开了口。
纪景溪“你有没有觉得，他的状态不太好？”
卓治“是有一点。”
纪景溪“其实也能理解，从高处一下子掉到低谷，任谁也受不了。”
纪景溪想了想，如果同样的事情发生到自己身上，她只怕会疯掉，哪里还能做到像白市廷那样，闲暇时候就出来散散步，画个画。
她虽然想象不到被病痛折磨是什么感觉，但做不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带来的精神折磨，比肉体上的苦楚还要难捱。
纪景溪“卓治，你有过力不从心的时候吗？”
卓治“……没有吧。”
卓治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像他这样的天才的成功太容易获取，加上天生随性的性格使然，以至于他根本无需执着于什么特别远大的目标。
而和他同样是双鱼座，同样是柔和的性格且天资卓越的白市廷，对任何事情都抱着势在必得的决心和野心。
这是他们两个不一样的地方。
卓治“你呢？”
纪景溪“小时候天天想着各方面都超过纪景梧，结果发现有些事情我怎么努力也做不到。”
卓治“人各有所长，无需执着过多。”
纪景溪“是这样。”
从小到大的生长环境使然，纪景溪很早便有了竞争意识，她和纪景梧拥有同等的资源，被同等地培养、教育。要想成为纪家的继承人，并且在同阶层圈子里脱颖而出，能力高于一切，她争强好胜的性子也被逐渐养成。
但她也慢慢发现，人无完人，即便已经足够有聪明才智，也做不到在各个领域全面开花，而且，她擅长的和哥哥擅长的也不尽相同。
直到后来，有一个人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告诉她：与其和他人比较，不如专注地爱自己。
这句话，她想她会一直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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