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是寂的,月光铺在江渚上,那里只有一盏渔火,竹排同零落的几颗星在湖面上轻曳,夜有些凉了。
僧人饮到嘴边的酒碗停住了,眼神微醺,深处的目光却是清醒的,浅浅的瞳里有了些神。心道:“有客来,需好好招待。”
酒碗飘在半空,向湖心落去,倾斜着打着转,悠悠地,淡淡的光圈散开,迎和着蝉鸣。僧人疏淡的眉宇间添了几分好奇:“不出来吗?”
酒碗飞转起来,现出天地四合阵。
“铛——”湖下的人动剑想出来,却被阵困住了。僧人还等着看什么,湖面上却散开了血雾。
“哟,魉……”僧人微愣,随即便掠上湖面,翻身伸手入水捞出一个黑影扔上湖面,此时湖面已成阵,固若金汤。黑影砸在湖面上,黑烟游荡。
“你也出来。”僧人不徐不疾走向黑影,身后,一个少年上了湖面,肩头已经被血染红。
“这是魉,高僧小心啊。”少年面色苍白,“要不还是交由鬼大人解决吧?”
僧人伸手,并二指做诀:“天地四合,万物皆灵。”黑影慢慢凝成形,倒是个青年模样,
只是面如青鬼,尽是死气。
僧人两眼亮起微光:“是诛是灭,万事有因。”
少年看着前面的白衣僧人只是盯视魉片刻便收了诀,化出黑白符,不可闻地说了句什么便过来了。少年道:
“那个黑白符……”
“传唤鬼官,前来缉鬼。”僧人向岸边走去,“也就是你说的鬼大人。走吧,去个地方,你受伤了。”
少年站起身,迟疑片刻:“何去?”
僧人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走在前面。少年慢慢跟上僧人,身影渐渐融入黑暗。
出了竹林便是去往南水镇的小路。僧人一路上默不作声,行了半柱香,忽的开口:“贫僧山北人,霍戒三,方才那片湖是贫僧修行之地。”
少年听了,回道:“江南人,沈织北,字绣鲲。”
“为何会遇魉?”霍戒三递过去一串佛珠。沈织北接过佛珠,看佛珠上隐约亮着什么符:
“家中败落,独行于世,身无长物,常去坟地里找些值钱东西,遇见些魑魅魍魉也是家常便饭。”
霍戒三也不回头,只是轻轻地弯了眼:“这佛珠有些灵气,你拿着以后可以逢凶化吉,攒些福气。”
沈织北听了,心里到有些难过了。
多少人厌世道炎凉,向佛祈求抱怨,对神佛甚是敬重,对化缘的僧人也是尊敬,却有许多人对一个流浪的孩子无动于衷。
霍戒三正思量着这孩子怎么不道谢,便听见了轻轻一声:
“谢谢。”
有些弱小,却很认真。
“不客气。”霍戒三笑了两声,“到了!”
门前流水,江南药堂,匾上书——百花堂。
霍戒三推门便入,轻车熟路地坐在柜前捻弄着几柱干药:“赤天,我又来了!”
沈织北身上衣服快干了,肩上的血迹也快干了,抬头看见阁楼上下来一个穿着极素的青年,耳轮上栖着一只灵蝶。
“在下南海人,左百花,曾名左赤天。”
左百花看向沈织北,“伤的不重。”说着便抬起手,虚扶沈织北的额头,一道红光绕着沈织北,片刻后,收回了手。
“好了,以后小心便是。”左百花道,“身体要紧,莫要和鬼物纠结。”
霍戒三看向左百花,后者传音道:“江北的血脉,难得。”
霍戒三眼底蒙上了疑惑。
霍戒三站起身,手指在柜面上一下一下地敲着,似乎在思量什么。左百花向沈织北抬手示意他坐下,开口道:“绣鲲以后是何打算?不能再市井流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