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以下为2042号宇宙时间线
……
…………
“48小时未接收到任何指令,执行6号预案。”
“正在检测协构体完整度……检查完成,完整度100%”
“正在检测意识海……”
“数据丢失”
“检测到异常反馈,正在自检……”
“数据丢失”
“自检完成,意识数据丢失……”
“……6号预案执行失败,开始执行9号预案。”
“正在检测数据完整度……”
“数据丢失”
“警告,意识海兼容度较低,请更换机体。”
“……仍未与主机取得联系,正在强制启动。”
“警告……”
“忽略。”
“警告……”
“忽略。”
“……初始化已完成,意识:BXN—8,维尔森.林,启动完成。”
昏暗的舱室中,一双深海般深邃的眼眸睁开了。一位黄皮肤的青年从休眠中醒来,与常规的昏倒或睡眠不同,他没有感到任何晕眩或是瞌睡的信号,像是机器接上了电一样,很突然。他环顾四周,什么也看不清。
“正在恢复视觉模块 73%……”
“正在恢复触觉模块 66%……”
“正在恢复……”
大脑深处传来一个声音,很陌生,但像是程式规定一般,青年未对此产生任何疑惑。
“正在自检。”
“失败。”
“无法连接至动态网络。”
“无法定位时空概念。”
“错误。”
“忽略。”
“协议已生效。”
“正在自检。”
“拟意识海:协议已生效。”
“行动模块:运行正常”
“战术模块:运行正常”
“能源储备较低”
“武装模块:协议未生效”
“部分程序及模块损坏,预计修复时间196548秒……”
眼部传来吱吱的响声,像是在调焦。果然,青年恢复了视力,身体各处的异感也消失了。他尝试回忆起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只得到了“数据丢失”的回应。尝试检索有关自己的任何信息,姓名,身份,或是病症,什么都没有。他想不起自己是谁,脑中飘忽不定地飞过许多名字,但没有一个是属于他的。
脑中一片空白,带着迷茫的心理,他开始感受自己的身体。
首先是四肢,他有意识地举起了自己的手臂,狭长、有力,以及散发着陌生气息的金属外壳和完全不属于人类的精密结构。坚硬的外壳和精密的机械关节,这是数据库中任何一种人都没有的特征。他握了握拳,强大的握力从掌心传来,这是专门为了高功率作战而设计的手臂。然而这并不是义肢,他能感觉到,体内有无数个精密的机械装置正在运转,不,不对,他的整个身体,都是一台精密的机械。他感到脖子上有东西,于是摸了一下挂在胸口的吊牌,是一块断裂的铭牌,依稀看得清上面写着自己的名字……
“维尔森·林,你没有选择了。”
强烈的电信号突然贯穿了他的大脑,导致痛觉神经传来了剧烈的痛觉信号,他捂住头,似乎看到了回忆中某个模糊的身影,但转瞬,画面便消失了。
他尝试调动其他肢体,双腿立即有了反应,他站了起来,环顾四周,这里非常昏暗,什么都看不清。
“正在启动照明系统 93%……”
维尔森.林脑中冒出了一个念头,中枢系统立即给出了回应。眼皮周边的LED亮了起来,照亮了昏暗的房间。他摆了摆手,手部照明系统闪了两下也启动了,他在这个像是实验室的地方转了一圈……其实更像是医疗室,桌子上摆满各种器械,但不管是样子还是气味,他总感觉有种非常厌恶的不适感。他开始寻找出口,处于本能,一根金属器械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手中。几经周转,他终于找到了房门,走了出去。
门外依然没有灯光,经过一段暗淡的长廊,他找到了这栋建筑的大门。他怀着疑惑与不解,推开了大门。
————!
门框从一处锈蚀断裂,向外到了下去。维尔森.林下意识用手护住了身形,当他放下手的时候,也真正看清了外面的世界——
摩天楼宇,星落密布,藤蔓攀上大厦,树啄破沥青,轰然倒塌的钢铁巨楼,断壁残垣的钢筋水泥。这里到处都是人造的痕迹,但却没有一丝生气。他愣住了,这里与数据库中任何一种城市都不相符。碎裂的沥青在他脚下发出格拉格拉的声响,安静的出奇的环境让他产生了一种世界上只剩他一个人的感觉……但愿并不是这样。青年漫无目的的在街道上乱转,他提高了无线电和热感摄像头的功率,希望能以此找到除自己之外的人类,哪怕是动物也好。这时,他注意到一辆车,看起来那只是一辆普通的从中截断的车,但断裂处却出现了不该出现的印记——咬痕。维尔森·林仔细观察了车的两具残骸,确实是被咬断的。可数据库中没有任何一种生物拥有能一口咬住一辆车的嘴,更没有具有能将一辆车咬断的咬合力的生物。他捡起来一块碎片,想要进行进一步分析,却突然定住不动了。维尔森·林紧盯着泛着金属光泽的手臂,上面倒映着一个因为手臂形状而略微变形的爬行生物的倒影,正从后面盯着他。没有任何征兆,就连敏锐的感声模块也没有捕捉到任何声音,维尔森·林冷静的撇眼看了一眼远处的金属撬棍。
“已锁定,武器适配度63%,路径规划完成,准备启动作战模块。”
维尔森·林左手发力,侧身翻滚拿起了金属撬棍,同时,身上的65个局域节点全部进入了高功率状态,正当他想要进攻或是防御那东西的攻击时,那头爬行动物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向某个方向看去,后腿蹬地,从维尔森·林的头顶和汽车的残骸上掠过,向前跑去。维尔森·林站了起来,向它跑的方向看去,突然有一个想法充斥着他的大脑:跟上去。没有丝毫犹豫,维尔森·林从残骸中间穿过,沿着爬行动物的路线追了上去。
贰
像是猎手与猎物,维尔森·林飞快的追赶着那头“猎物”——一头形似吞脊兽的四足生物。近几分钟的追逐,吞脊兽突然刹车,朝右冲去,伸出了头部的外骨骼,撞开了一堵墙。而墙内的事物让维尔森·林全身六十五个区域节点都进入了紧张状态——是人类,全副武装的、拥有完好生命体征的人类。他们一行有四个人,墙的倒塌显然是他们没有预料到的,破墙而出的异兽更是。几乎同时,从五个方向分别窜出五只吞脊兽,顷刻,四人中便有一人被抓伤,四人也不堪示弱,迅速调整状态开始了反击,看到这一幕,维尔森·林已经无法处理任何外界传来的电信号,只剩下那作为任何机械构造都无法违反的基础程式和底层逻辑向大脑发送的呐喊:救人!依旧没有任何犹豫,他冲了上去,从稳定推进器到意识回路,维尔森·林全身上下每一个元件都开始发热。
“高功率战斗模块:激活。”
随着拟意识海的提示音,仅用了0.71秒,机体便稳定到了最高功率状态,他冲进了兽群。困兽缠斗,总有一方要付出惨痛的代价,仅凭一根撬棍,两只吞脊兽的外骨骼被击碎,没有半点拖泥带水,他将撬棍狠狠的插进了第三只吞脊兽的一只眼睛里,猛地向上撬了一下,那只吞脊兽在几声哀嚎中停止了生命活动。
“杀了她!”
一阵刺痛出现在维尔森·林的大脑,再次回过神时,他发现眼前的场景已经变成了另一个地方,一个像是看守所的地方,吞脊兽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全副武装的人类。这时,一个人向他扑来……
“吼!!!”
定睛一看,向他扑来的不是人,是吞脊兽。他躲过攻击,其余四只开始轮番向他发起进攻,维尔森·林将撬棍抽出,用脚勾起从哪位受伤队员手里掉下来的仿雷明顿步枪,并用右手精准的接住。但触碰到枪托的瞬间,手部的触体却传来了不同的信号,像是……在拉着某人的手。感声模块也传来了一阵女性的声音……她说了什么,但传入大脑的只有杂音。接着,面前出现了先前那群人,子弹如雨滴般倾泄而出,他下意识的想要护住身边的女性,但只看到了一张吞脊兽的脸。没时间反应,他侧身躲开了异兽的攻击,一甩枪,另一只朝他扑来的吞脊兽应声倒地,又一头吞脊兽从他后面冲过来,但这次他的动作明显慢了不少,吞脊兽一口咬在了维尔森·林的手臂上,强大的咬合力使金属制成的手臂都发生了形变,痛觉模块传来一阵强烈的电信号,他咬了咬牙,启动了手臂上的稳定助推器,吞脊兽的侧脸瞬间被点燃,高温的灼烧让它立马松口,接着被维尔森·林几枪带走,此时他也终于注意到了一条早在启动时就出现但因基底程式指令优先级而被掩盖的提醒……能源不足?“该死,偏偏是这种时候……等等……”这场面……好熟悉……
他似乎也像这样保护过某人,但……是谁呢……
“警告,当前能源供应不足,若保持当前高功率状态将会逼停部分模块运行。”
忽略了提示音,维尔森·林继续挥动着撬棍应对着剩下的两头异兽。“助跃器与稳定器已下线”他将枪口对准一只异兽,不聊另一只却突然向他扑来。“高机动模块已停运”他向后躺下,向那只异兽的腹部连开三枪。“验算模块已下线。”维尔森·林眼前的参数消失了,他已经几乎脱离了高功率状态。“思考矩阵已进入低功耗模式。”他丢掉了没子弹的枪,硬生生用撬棍接下了吞脊兽的攻击。“拟意识海,已下线。”随着最后的提示音愈渐愈远,维尔森·林的意识开始模糊,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开始消失,随后失去了意识。
“意识已下线”
“正在修复部分模块协议”
“修复完毕,协议已生效”
“模式二启动。”
带着微弱的意识,维尔森·林微微睁开了光学装置,吞脊兽倒在了自己的身上,右脸上有几个弹孔。小队的几人推开了吞脊兽的尸体,神情着急的摇晃着他。随后,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贰
由于拟意识海存在一定的活体组织,在协构体失去足够的能量时,系统会保留最后一丝能量,或是启用备用能源来保全拟意识海的活性。维尔森·林的拟意识海也就此存活。在模式二的状态下,即使他失去了意识,拟意识海也不会停止运转,像是处于休眠一样,他仍然可以进行深思。维尔森·林以意识体的形式出现在了意识海的殿堂里。有人在耳边说着什么,他回头看去,看到了自己……和一名红发女性,此时的他似乎没有进行协构体改造,身上有着不少伤口。他拉着红发女性的手臂朝某个方向跑着。一切的时间都停在这一刻,他伸出手尝试触碰那名女性,真实的触感由传感器传入大脑,他感到很熟悉,又很疏远,她……到底是谁,又为何会出现在自己的记忆里……维尔森·林伸出了另一只手,尝试还原当时的情景,首先出现的是背景,仍然是那一张金属制的墙壁,像是看守所的地方,只不过这次,清晰了不少。他们奔跑在一条走廊里,维尔森·林思考了一阵,投影中的他动了起来,扭头向后看去,走廊也跟着他的视线向后延伸,几个全副武装的人类在后面追逐。维尔森·林走过去,那些人手里并不是荷枪实弹,而是麻醉针,但……剂量似乎是对大象的三倍,连枪口都粗了不少。
“……活捉?”
维尔森·林看着人类的口型,尝试回忆当时他们的对话。时间在这一刻开始推进,一切都变得真实起来。
“退弹,用麻醉剂,不用担心剂量,这家伙用〈/未知〉都打不死!”
“目标是红发女性,要捕捉活体,必要情况下可以射杀那个男性。”
“报告,狙击手已命中目标。”
……
到这里,回忆就变得模糊了。
“……她不是人类?”
维尔森·林这样疑惑着。他愣了一下,因为有人在呼唤他。肩膀上传来触感,感声模块也传来信号,他向后转去,迎面便是她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