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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今年四月来得很快，春雨淅淅沥沥地下个没完。
外公是在这场春雨中离开的，如春雨一般悄无声息。
初三的学业已经开始繁忙起来，特别是下学期。因此，白落并没有告诉苏明玉。
外公是在清明那日出殡的，等苏明玉知道消息的时候，外婆已经病倒了。
她呆呆地坐在病房门口。
从始至终，她都没能再见外公一面。
护士推着推车走过，消毒水的气味熏得她皱起了鼻子。她偏过头去，看向了窗外。
雨水连成一条条细线，不断地往下掉，像是天空止不住的泪水，寂寞而清冷。
这倒是让苏明玉想起了另一段时光。
同样是在医院里，只是那天的天气很好。蝴蝶从花丛中飞起，落到另一处花丛中。
白落牵着苏明玉的手，将她带进一间病房里，病床上躺着的是她的父亲，苏建明。
作为父亲，苏建明是极为严厉的。因而，他给苏明玉留下的印象便不大好。
苏明玉并不喜欢这个父亲，原因无它，就因为苏建明太凶了，小时候总少不了被他打骂。但事后，只要苏建明给她一颗糖，她又会忘了疼。
那一日，阳光正好。苏建明将她唤到床边，伸手轻轻地抚着她的背，眼里是苏明玉从未见过的缱绻与温柔。
他的嗓音有些低沉沙哑，他说：“明玉，你知道吗？我们每个人都有死去的一天。不管是爸爸还是妈妈，外公、外婆，还有你……”
不满十岁的小人第一次正式接触到了死亡的概念，却平静地不像话。苏建明看着自己的女儿，那些抱歉的话始终没有说出口。
其实，苏明玉是想到了那只被苏建明一棍子敲死的狗。
是的，在家里养旺财之前还养过一只白色的小狗，叫珍珠。是白落看苏明玉无聊，特地去同学家抱来的。
珍珠很小，不懂世事，屎尿乱拉。起初，苏明玉还毫无怨言地跟在它后头打扫。但后来发现，这样治标不治本，她就开始着手“教育”珍珠。
呃，“教育”是成功的，珍珠是不在家里拉了，但它跑到了别人家里去拉。
苏建明一气之下，一棍子结束了它的生命。
当天，苏明玉兴冲冲地回到家中，迎接她的只剩一团没有知觉的白毛球。泪水哗啦啦往下淌，怎么都止不住。
她找了一个鞋盒，把白毛团给埋葬了。她没再去看过白毛团被埋葬的地方，但她永远都记得，在门外的梧桐树下埋葬着她只有三个月大的伙伴。
苏建明见女儿这样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得悄悄地又去抱了一只狗回来，取名旺财。
但苏明玉对它却一直淡淡的，完全没有了对待珍珠时的热情。
苏建明拍了拍苏明玉的背，叫白落将她带出了病房。他偏头看向窗外，四月的晴空万里无云。好像快要到苏明玉的生日了吧？可惜了，他再也没有机会陪着她了。
若是没有当初自己的一时冲动，或许不会伤到孩子那幼小的心灵了吧？
他闭上了双眼，一滴清泪顺着眼角滑落，隐没在枕褥中。
窗外的梧桐树上，一片梧桐树叶轻轻飘落到地，盖在了树下一颗萌芽上。
苏明玉猛地回过神来，白落已经从病房里出来了。她沉默地起身，跟着白落离开。
也许，苏明玉对苏建明不亲，但于苏建明而言，他对苏明玉于天下父亲待儿女一般，是疼爱的。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表达，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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