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药用了结魂草,却仍然是小小孩童的模样,每日里顶着两个小包子似的发髻四处玩耍,一派天真。
白老板在绿离跟前守了一个月,总算等到了南离清君,耐着性子压着脾气问讯了半天,也只得了一个:“大抵是她自己不愿记起那些往事罢!”
但红药的魂魄,确确实实是修补完好了的。
“那个小道士呢?”南离清君抱着绿离问。
“他……”白老板犹豫一下,“他去找人了。”
阎薛却俯身行礼:“回禀清君,妖兽族的太子不知所踪,裴先生去寻他已有一段时日,不知清君可有法子找到他?”
南离清君赞许地瞧着他道:“你倒是懂礼数,本君便看在你对绿离的照拂上,姑且一试。”
说罢,伸手往袖中摸去。
白老板与阎薛眼巴巴地望着他探入袖中的手抽出,却是空的。
南离清君拍拍绿离的脑袋,笑一笑道:“本君方才掐指一算,觉得似乎本君帮不上什么忙,这个人情,本君领不了。”
白老板露出失望的神情。
南离清君却笑吟吟地望着他身后。
“十王殿下,老板,你们在这里干嘛?”小六一头雾水地看着两人,目光从南离清君地面上略过,却像是什么都看不见一样,“妖兽族那里有消息了。”
白老板霍然转身:“快说!”
小六被他吓了一跳,后退一步咽了口口水:“说、说是太子殿下回来了,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妖兽族太子看起来确实没什么问题。
白老板和阎薛传信给裴先生后,便动身前去妖兽族探望。
靡丽奢华的宫殿里,白玉的砖,描金的廊柱,黑荆木的桌椅嵌着上好的红宝石,丝萝编制的地毯染了五彩的图文,满满的都是不曾见过的异域风情。
眉眼比华饰更艳丽的妖兽族太子,无聊地躺在宽大的座椅上打着哈欠,见到他们一脸平常地打着招呼。
只是面色白了些,并无其他异常。
身姿窈窕的小兽女们奉上新鲜可口的热茶,白老板按捺住上前诊脉的冲动,看那个一把山羊胡的老医官给他们太子诊脉。
“怎样?本宫身体如何?”靳双楼伸头喝了口兽女手中捧的茶,漫不经心地问道。
“上天眷顾,少主身体康健,是我妖兽族的大福,”山羊胡的老医官对外面躬了躬身,方才继续道,“只是前些日子少主操劳过度,只需要静养月余便可痊愈。”
靳双楼挥了挥手,老医官便领着药童恭敬退下。
白老板心中的担忧渐渐淡了,却有另一股情绪冲上心头,张口便问:“你去哪里了?为什么音讯全无?”
妖兽族的太子抬了抬眼皮,又打了个哈欠,一脸无所谓的淡然:“遇到了点意外,我这不是一回来就给你们消息了么?”
白老板一脸不忿,却被扯住了袖子。
阎薛笑道:“麻烦解决了吧?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靳双楼点头:“嗯,解决了。”
阎薛点头:“那便好,那我们便告辞了,你好好休养,过几日我们再来看你。”
靳双楼的面上露出些笑意:“我这阵正有些犯懒,就不送你们了,有空常来坐坐。”
话毕即招呼左右送客。
白老板拂袖便走,一句话没说。
阎薛又寒暄了两句,才跟在他后头,一直到出了王宫,才慢悠悠地叹了口气。
白老板方才被拦住,此时自然要撒一撒气,因此语气十分不善:“他什么意思?我们巴巴地跑来看他,就一句意外就打发了?当不当我们是朋友?”
阎薛道:“既然他不想让我们知道,那我们便当不知道好了,等裴先生回来再做计较吧。”
……
王宫中,白老板与阎薛前脚出门,后脚就有人从帘子后面转了出来,撩起长袍,大刺刺地往下首椅子上一坐,调侃道:“你为何要瞒着他们?”
靳双楼眼眸微闪,望着外面。
他想瞒的,可不是他们俩。
“别废话了,快过来扶我回榻上躺着,”靳双楼靠在小兽女的肩上,看样子连起身都吃力,“就方才那么一盏茶的功夫,我都快抗不住睡过去了。”
那人却照旧坐着不动,语气里含着笑:“明明是飞来的艳福,你却生生折腾成祸,都说那魔族的公主妖艳美貌,你何不从了人家。”
“你怎么不从了何宣那小子?”靳双楼反问。
那人便讪讪地一笑:“话说我可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这可是头一遭见你吃这样的亏,瞧着很是稀奇,来来来,你能不能给我详细讲讲,你这毒,究竟是怎么中的?”
“什么看着我长大,你不过比我大两个月罢了,”靳双楼好不容易挪到榻上,直接歪了下去,小兽女给他脱了鞋袜,又盖了被子,他含含糊糊地嘟哝:“石头你自己玩吧,我先睡了……”
话音未落,均匀的呼吸声便传了过来。
那人叹了口气,冲一旁的小兽女嘱咐:“好好伺候少主,我出去溜达溜达,两个时辰以后再过来。”
小兽女点头:“石公子慢走。”
两个时辰后,靳双楼与石公子坐在大殿的房顶上,望着冷月清辉同时叹气。
睡饱了喝了药的靳双楼,明显比之前多了几分精神,他侧头望着石公子笼在月色下的侧脸:“你叹什么气?”
石公子侧过脸来望着他,一双黑漆漆的眸子染了月辉的苍茫,反问他:“你又叹的什么气?”
靳双楼哼了一声:“兄弟我都这样了,叹气算什么?没发狂已经算我定力强了!”
石公子弯起嘴角笑:“也是。”
时不时地突然陷入睡眠,怎样都醒不了,一睡至少两个时辰,确实挺愁人的。
“快给我说说,你与那魔族公主,到底是怎么回事?”石公子点漆似的眸子里闪着八卦之光,“上次双柔成亲时,她可是当众放话了的,这次你落入她手里,滋味如何?”
“别提了!”靳双楼摸了一块瓦片在手里,用力一捏,瓦片“咔擦”一声裂了,他咬牙切齿道,“老子这辈子都没那么狼狈过!”
他从瀛海的浮岛拿到了琼花,但却在与凶兽相斗时受了重伤,好在碰到了阎薛。
他将琼花交给阎薛后,便想先找个安全的地方恢复下,谁成想之前因为将真元渡给了阿裴,所以高估了自己的能耐,还没找到便一头从天上栽了下来。
说来也是他命不该绝,掉下来时,刚巧碰上魔族公主出游,便将他救了下来,带回族中。
魔族女子豪放大胆,况且魔族公主早便对他一见倾心,因此几度欲与他成就好事。本来呢,他是不介意结一段露水情缘的,但对方是魔族之人,且新近与阿裴确定了关系,一颗心里自然容不下别人。
魔族公主对他一而再的推拒恼羞成怒,索性趁他伤重下了毒准备霸王硬上弓,幸而被他提早知道了消息,在魔族放了把火,趁乱跑了出来。
石公子慧眼如炬:“虽然不知道你伤成什么样,但你竟然能从魔族中顺利逃回来,这里面是不是还有什么故事?”
靳双楼咳了一声:“确实是有人帮忙,才得以逃脱。”
石公子“哦”了一声,没再多问,却似笑非笑地抬了抬下巴:“你说你掉哪里不好,非要掉在那个魔族公主跟前,可见你俩有缘。”
“有缘个屁!”靳双楼扯了扯嘴角,“老子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她!”
石公子挑眉:“怎么,长的不好看?不对吧?我可是听说是个大美人儿啊!”
“传言不虚,”靳双楼叹了口气,“奈何是副蛇蝎心肠,老子反正是消受不了。”
“那你这毒,可能解开?”石公子问,眼中含着揶揄的笑,“要我说这魔族公主也怪傻的,下什么毒,下剂猛药不就完了。”
靳双楼嘴角抽了抽:“她倒是想来着,可老子运气好,拿药的小魔女拿错了。”说着将酒壶凑到唇边喝了一口:“别说我了,你跟你的那朵小白花怎样了?”
石公子苦笑一声:“她去人间了,赌咒发誓说再也不会回来。”
“人间就那么好?”靳双楼遥遥望着天际。
幽冥的夜晚,晴朗的时候,也只有一轮寒月孤零零地挂在天上,连星星都没有。
“可能生而为人,便对人间有所依恋吧!”石公子闷头喝了几口酒,“我曾去看过她,隐在暗处,正逢五月槐花遍开,也算兑现了自己的诺言。”
靳双楼想起阿裴说起人间时那双熠熠生辉的眸,想起他捧着热腾腾的鱼汤时,眼底的欢喜和满足。
“人间……究竟有多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