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
龙影看着自己已经认不出模样的江城，心如刀绞。
山还在，龟山，磨山，九峰山，珞珈山，凤凰山等一众山脉还几乎保留着原样，没有受到太多的摧残；水也还在，长江，汉水依旧滚滚流淌，东湖的湖面仍是平静无波，只是比往常浑浊了许多。
只是，地表上大多数人类活动的痕迹，都被毁坏殆尽。
龙影曾经与王光越一同夜跑，与陆离歌一同骑行的东湖绿道，地皮已经被东一块西一块的掀起，水泥地面七零八碎地压在草坪上和附近的房屋上，露出深褐色的泥土。
龙影与麟弘工作室的好友们常去的那几家烧烤店，再也看不出原来模样，店面的原址上只剩下断壁残垣，残破的玻璃窗暴露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原本闪耀着霓虹灯带的招牌被灰尘和沙土掩埋，整条繁荣的步行街就此沦为废墟。
龙影和王光越合租的住房，麟弘工作室的原址，龙影父母的住房，王光越父母的住房，还有许许多多龙影熟悉的街道和商业大楼……亦是这般模样。
龙影上班路上的那家早餐店，似乎是店主撤离的匆忙，各种各样的配料在门口撒了一地，就连倒塌的房屋都没能完全将它掩埋。棕色的芝麻酱，深黑色的醋，已经打蔫儿的葱花，白色的腌萝卜和蒜蓉以及红色的胡萝卜碎，成为了这方废墟中唯一的亮色。
曾经，龙影和王光越还在这家店铺中为了“吃热干面到底加不加醋”争得面红耳赤，一眨眼间，王光越没了，这家店也没了。
入侵江城的荒族之中没有荒族九帝，它们没有移山断川的能力，便毁去了视线中能毁去的一切。
然而，这些承载着过去美好记忆的事物，正是龙影所最珍视的。
也正因如此，当龙影从前线退回江城时看到如此惨景，悲恨交加的他眼里几乎要流出血泪来。
那一刻，仍在江城中尚未撤离的荒兽们彻底领略了这位金龙缔造者的恐怖，无穷无尽的金龙虚影从他手中翻飞而出，将荒兽们抓起，而后两两对撞在一起。
龙影的动作很粗暴，被金龙虚影拽起的荒兽仿佛是被置于液压机之下，五脏六腑顷刻间便在龙爪的握力下移位破裂，骨骼断裂开来，眼睛向外凸起，瞬间便失去了行动能力，而后惊恐万状地与另一只同样惊恐的荒族撞在一起。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直撞的它们眼冒金星，撞的它们呜咽不止，撞的它们头破血流，撞的它们牙齿与利爪一齐断裂，撞的它们昏过去又醒过来，撞的它们奄奄一息，撞的它们血肉模糊，成为一滩没有任何生命的烂肉。
龙影有着更加简单高效的方式可以解决它们——“龙牙突刺”对于低于龙影等级的对手是有秒杀效果的。但他没有这么做，他只是静静地立于江城上空，选择了让荒兽们最痛苦的屠杀方式，冷眼旁观着它们尸横遍野的样子。
在龙影回到江城的时刻，这些荒兽便不再是威胁。他也并非是要退敌，而是在宣泄和复仇。他便如一位孤独而愤怒的君王，高高在上地倾泻着自己的情绪，似乎只有敌人的血液与哀嚎才能短暂地抚平他内心的仇恨。
有些荒兽想要反抗或是逃离，却发觉自己在这位如龙般的君王前如此渺小。它们再强也强不过龙神剑的剑气，龙影会轻而易举地斩断它们的四肢；它们再快也快不过金龙虚影的速度，无论向哪个方向奔逃都会在顷刻间被抓回来。
这些荒兽原本就不是龙影的对手，随着荒帝的静默实力又降了一个层次。现在，龙影拿捏它们便如老鹰捉小鸡般容易。
它们战栗不止，它们感受到了发自内心的恐惧，它们在金龙虚影的威压下瑟瑟发抖，一如七千年前它们的祖辈在真武大帝面前的模样。
一条又一条的金龙虚影带着悠长的龙吟声在街巷中穿行，吟声如泣如诉，宛如一首悲郁的葬歌。直到整个江城都再找不到一只活着的荒兽，这些金龙虚影才依次散去。
龙影这才呼出一口浊气，闭上眼，收起了那凌人的威压。他并不嗜杀，也没有残忍虐杀对手的习惯。只不过，龙影必须要让这些敢于侵入江城，毁坏他所珍惜的一切，让他悲痛万分的荒兽，为自己的行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仅仅是杀死它们的话，似乎有些太便宜它们了。
龙影重新睁开眼，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用神识去联系上了江城本地的守城神祇。
两位罗汉用最快的速度赶来，与龙影碰面。
龙影注意到，这是两个生面孔，并非是如来座下最为活跃的降龙，伏虎二位罗汉。
“战况怎么样？江城的受损情况有多严重？”龙影问道：“如来人呢？降龙伏虎他俩呢？”
随即，他便得到了如来和降龙伏虎的死讯。
龙影怔了怔，而后又是一声叹息。
在赶到江城，却没能感应到如来神力气息的时候，他便猜测如来可能遭遇了不测，而现在这一讯息被如此清晰明确地摆在他面前，龙影倒也不觉得惊讶，只觉得悲伤。
那位罗汉似乎看出了龙影的悲伤，宽慰道：“佛祖是笑着圆寂的，他怀抱着两只皇级荒兽，发动了如来神掌，与它们同归于尽，圆寂前曾哈哈大笑，似乎心情很好。”
是这样吗？龙影的眸子亮了亮，他脑海中闪过那位僧人的脸，他的话语和他的笑。
确实，在大多数时候，如来都是佛性地笑着的。
在临死前，他又是想到了什么令他发笑的事呢？是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血赚？还是去和他口中先行一步的师兄弟们团聚？亦或是对自身责任的认可和骄傲？
龙影猜不到如来临终时的想法，却也由衷地替他开心，心中的悲伤被冲淡了不少。这位亦师亦友的伙伴能够笑着离去，想必也是没有留下什么遗憾吧。
不久，又是一只通体漆黑的乌鸦火急火燎地赶往他身旁落下，化身为一位美少女落下，一把抓住龙影的胳膊，气喘吁吁道：“我就猜到是你！”
“毕月乌？”龙影自然是认识她的：“你怎么来了？”
“我在金陵城接到消息，说是江城突然来了一位神祇，抬手间挥出漫天金龙，瞬间击退了兽潮，猜到是你，就赶来了。”毕月乌回答道：“你的父母现在身在金陵城，那里有庄周庇佑，应该是全华夏最安全的城市了。”
“真的？”龙影瞬间露出惊喜的神色，他原本已经做好了去江城各个防空洞的人群中大海捞针的准备，甚至想到过父母遭遇不测的可能性，现在突然接到双亲健在的消息，一时间高兴地语无伦次：“是你带过去的吗？这，这，这真是太感谢了！”
“要谢就谢光之子大人吧，是他给了我你父母的地址，让我将来遇到事情记得照顾好他们。”毕月乌摆摆手，随即好奇道：“光之子大人呢？没和你一起回来吗？”
她看见龙影刚刚被点亮的面庞又急剧地黯淡下去。他转过头，不愿让毕月乌看见自己的表情：“光之子……已经不在了。”
毕月乌先是讶异，而后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看见龙影那灰暗的神色，又明白自己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最终，她只是上前来拍了拍龙影的肩膀：“节哀。”
“嗯，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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