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最近有点奇怪。
他叫楚翊,跟我是竹马,我们关系一直很好,是很铁的哥们儿。我们对对方是知根知底的交情,待在一起久了,在很多事的判断上都一样,不过我们还是有很大的差别。他比较安静,而我聒噪。我们成绩一样好,人缘一样好(只不过他不愿意搭理别人而我愿意罢了),甚至连收到的情书都一样多。
进了大学之后我们才分开,不过仅仅限于同一学校的不同系。我们关系仍然很好,没住校,反而是两个人在外面租了个小房子,用着打零工赚的钱交房租。这样的生活挺好,我也并不觉得累,甚至可以说是我想要的,当然,以后绝不会止步于此。
但他最近好奇怪,总是躲着我,我也想不明白到底为什么,我又哪里得罪他了?打王者吃他兵线了,还是apex选动力小子他不开心了?但这些都不至于让他生这么久的气,肯定过几秒就好了,绝不至于冷到这个时候。
难道说,我那天喝酒又耍酒疯了?
也不对,要那样那他应该拿着录音嘲笑我才是啊,怎么可能这副样子?
我就站在他上课那栋楼的楼底下。正是中午,冬日的暖阳洒在街上,地上的落叶泛着光,黄红混成一片。很美的景。我拿出速写本随意画了两笔。但我这人一拿起笔就停不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课了,人三三两两地走出来,我也没怎么注意,直到有人开口叫我。
“晋俟?你怎么在这里?”清冷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我向来很烦在画画的时候被别人打断,不过这人例外。
“老楚。”我笑了笑,转身朝他走过去,“下课了?我俩吃饭去啊?学校对面又开了一家超好吃的面馆,上次钢蛋带我去了,那可真是一绝……”
他似乎愣了愣,眼里说不出是什么神情:“管修?他带你去吃面了?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噢,前天晚上你不是被学姐叫去了吗,我一起跟他吃的晚饭啊。”我觉得他突然这么问有点奇怪,“怎么了?你该不会因为我们不带你吃饭生气了吧?”
“没有。”他摇了摇头,又皱着眉拉住我的手臂,“但我这次没生气,不代表我以后不会。”
“好好好,下次带你,一定带。”我感觉他话里有话,似乎不是表面上的那个意思,却又想不出其他的理解,只能暂时略过,“走吧,吃饭去。”
他抿了抿唇,垂眼,眸子里似乎带了点……不舍?
“你怎么了?”我问他,“你最近状态一直不是很好……没事吧?受什么打击了吗?难道是实验不顺利?”
他叹了口气,道:“没什么……实验还挺好的,就是报告写多了,后遗症而已,过……很快就会好的。”
肯定藏了点什么,太明显了。他向来很严谨,就算想骗人也找不出一点纰漏,怎么今天全是漏洞?
“抱歉……我让你担心了吧?真没什么的,呆在化学系能人太多了,有点压力也是很正常的,没事。”他随口应付道,“好啦,我们吃饭去吧?”
还在骗人。
但我一定要看看他在搞什么幺蛾子,于是点了点头,装出很放心的样子朝他笑了笑:“那走吧,我带你吃大餐去!”
吃完午饭之后他接了个电话,说是实验有新进展了,要他赶紧回去。他应下之后挂了电话,却陪着我在街上溜了好久的弯。
“你不是实验有进展了要回去吗,怎么还有空陪我这个外人逛闲街?”我打趣道。
“……”他突然定住了步子,低低地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似乎看见他耳朵有点红。
“……我有话跟你说。”他下定决心般开口道。“我确实瞒了你一点事情……我相信你看出来了,我破绽太多,也演不下去了。”
他推了推黑色的半镜框,似乎有些犹豫:“但是我不想跟你说这件事,我还有其他的,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那你说。我俩都二十多年交情了,要是帮什么忙的话你尽管提就是了。”
“我是认真的,曹晋俟。”他吸了口气,往我面前凑近了些,“你也认真听,好不好?”
“当然,你说吧。”每次他叫我全名我就知道他超级无敌巨认真,要不就是被气到说不出话了。现在显然是前者。
“你……怎么看我?”他说,“我不用你回答我,但我希望你有自己的答案,而不是受别人影响过的。
“我之前一直在想,在你身边我应该是什么身份,或许是好哥们儿,甚至再好一点可以叫基友,但是我不想这样,我……不甘这样。
“我在几乎每个人眼里都是极为理性的存在,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在你面前我会变得这么……或许可以叫不堪?你见过我所有样子,在你这里我对外建立的人设可以尽数坍塌,你觉得这是为什么?你为什么会和别人不一样?”
我愣住了。我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我居然一时理解不了他的意思。最后我憋足了劲,勉强笑了笑,说:“或许是因为……咱俩从小就在一块玩儿?”
“当然不是。”他看着我,漂亮的眸子里深不见底,像要把我吞进去一般,“从小玩到大并从来不是什么理由。其实答案很明显,我其实……已经无数次想说这句话,但我自己却一直,一直在犹豫,甚至想,要是被你拒绝,被你讨厌了该怎么办。”
我大概率能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他一直对我这么好,是他一直陪着我,他知道我所有的缺陷和禁区,也知道我的痛点,知道我其实很需要一个可以保护我,可以抱着我说“不用怕,有我在”的人。
那个人一直是他,一直都是他在当维护我敏感点的盔甲,他无坚不摧,却把最温暖,最温柔的那部分留给我。
换作以前我不会想这些,有可能他讲的跟我想的不是一回事。但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逃,我会告诉他,要一辈子呆在我身边,寸步不离。
因为我爱他。
手机铃声突然打破了一切,那是楚翊的手机铃。他显然知道是实验室的人打电话来催了,深呼吸了口气,在混乱的铃声,风声,人声中说出了那句他憋了好久,我盼了好久的话——
“我喜欢你,跟我在一起吧。”
“对不起,但是回去再回答我,我们有很多时间可以说,是不是?听话,我知道你的答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看见我笑了,也勾了勾唇,把自己手上的戒指戴在我的食指上,“你自己回去好不好?路上小心点……”
“知道了。”
但那天晚上我在楼下等了好久他也没回来,直到我上楼问了他的导师才终于知道他瞒我的是什么。
“你说楚翊啊?他出国了,要去做一个大的项目……要回来的话……少则三年多则五年吧。哦对了,因为那边有保密协议,所以手机是不让带进去的……我们也是没办法,之前就说可能要让他去,没想到这次M国的那个大佬亲自点名要他,他死活不愿意,说有人等他什么的……不过,这下子也算是为祖国做出点贡献了……”
果然还是个骗子。
但我心里已经没什么波澜了,可能是被他告白的喜悦和突然跑路的愤怒恰好抵消了吧。但是时间越长,我就越感觉难受,而且莫名的烦躁,都快出现“楚翊戒断症状”了。
真是脑子出问题了……
……………………3 years later……………
他销声匿迹了三年。尽管那个导师说他最多五年就会回来,我还是特别担心。万一他在M国被枪打死了,被车撞死了,闹干旱,发洪水,地震,海啸,冰雹……总之把所有能危及生命的事都想了一遍,把自己搞得精神都快崩溃了,也没把楚翊盼回来。
感觉自己是个疯子。
大学毕业设计我拿了金奖,之后就果断选择读研。这几年里我也遇到了跟往常一样的形形色色的人,小组作业也遇到了可恶的“搭便车”之流,不管怎么样,这三年算是不平也不安地熬过去了。
我窝在自己的工作室里画油画,刚落完最后一笔,手机就响了起来。
当看到“老楚”两个字的时候我大脑一片空白,紧接着就按下了通话键——因为我怕,怕他会挂掉,我再也等不了了。
“喂……?楚翊?”我听见自己用略带沙哑的声音唤他的名字,“……是你吗?”
“是我。”对面的人声音里带些笑意,却仍旧熟悉,“我回来了。”
“你在哪里?”我有些控制不住地腿软,颤声问他,“机场吗……要不要我……”
“不用。”他说,“我就在门口。”
我愣住了,但又马上反应过来,往门口冲去。
门外是那张俊秀的脸,跟记忆中的一点没变,是我心心念念的,三年前刚表白完就跑路的混蛋化学生的脸。
眼泪就一滴滴地掉下来。面前的人笑了,他朝我张开双臂。我什么都意识不到,只是扑上去,头埋在他肩上无声地哭。
“好了……别哭了……我心疼……”他轻轻拍着我的背。就在那一刻,我才感觉到这一切的真实。
他的温暖是真的,他是活生生的人,他就站在我面前。近在咫尺的呼吸也是他的。
“楚翊……”
“是我。我在。我一直在。”
他吻了我。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喜悦,愤怒,激动,担忧,各式各样的情感如万花筒一般涌上来,盖过了原本的触感。我能闻见他身上的檀木香,能看见他深棕的瞳孔里泛上心酸和自责。但我们此刻什么都不应该想。因为至少在那一刻,我们属于对方。
“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