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渊

凤染有时候觉得她在归墟过的日子竟然比她在天宫的日子过的都还要逍遥。 每日除了修炼，就是睡觉，隔三日理政。归墟清净活人 算上她也就三个自然 没什么规矩。景昭练剑，何弃是个酒鬼。那些仙人碍着归墟里的景昭和何弃，每次议事终于不扯那些废话说完就滚了。凤染现在一想起来何弃把剑架在那个劝她成亲的凤族长老脖子上让人滚的场面就觉得痛快。但是凤染也不得不面对一个问题。归墟因为暮光禁制的关系，生活中一切大小事务都得要自己动手。辟谷这种事虽然不难但是何弃不让。照何弃的说法就是，归墟不是天宫，在归墟就得吃饭，但是何弃在厨艺这方面照景昭的吐槽就是母神的饭吃了会死，姑姑的饭会让你失去欲望。凤染没见过芜浣做的饭，但是就凭景涧第一次吃她做的饭前那一脸视死如归的样子就知道效果了。何弃的饭，清汤寡水。凤染第一次吃的时候都快哭了。所以做饭这件事就只能是她和景昭换着来。今天是她，凤染认命的叹了口气，把桌上的折子一放，就往厨房走。凤染一边哀嚎着自己悲惨的命运一边认命的往厨房赶。自己堂堂一个天帝，凤族凤皇居然沦落到做厨子的地步，关键还是一个快要山穷水尽的厨子，天帝陛下啊，你为什么要定下这个规矩。今天到底吃什么啊。“哎呦，什么东西”“我”凤染循声抬头一看就看见何弃斜躺树上， 手里又拿着一个酒坛子，砸她脚下的是何弃不知道从哪儿找的桃子。“你是不是闲的，万一砸到我怎么办”“你要是被这砸中了， 直接请辞吧。我是来问你今天吃什么的。”看着树底下凤染头疼的样子，何弃倒是好心情的笑了一下。“想不出吃什么？ 求我啊”“求你，我还不如去求灶神！”“那求灶神有结果了吗？没有，我好心给你个提示，看见那桃子了吗？凤染看着脚底下的桃子，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菜来。“怎么了”何弃看着凤染一脸真诚求知的样子，心里闪过了一丝丝的心虚情绪。“桃花羹，会做吗？”“会做，但是这个季节 三界哪里还找得到桃花，你能不能提点建设性的意见。”凤染看着树上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何弃就无语，特别无语。“神界，桃渊林”何弃说完桃渊林就闭上了眼。仍凤染在树底下怎么喊都没在搭理她。等凤染认命的离开后才睁开眼，看着凤染往神界而去的背影又灌了自己一口酒。桃渊林，桃渊林，好地方。凤染好好看，真想知道，桃渊林的花 是否还开得如昔日那般灿烂。

凤染去找上古的时候，觉得自己得被她笑死。果然，上古知道后笑了她半天，笑过之后上古才 反应过来。“凤染，这桃渊林是有桃花没错，可是 桃渊林的桃花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桃花，不能碰，只能看，一落到地上就会化为虚无。你被人耍了吧。”“不可能啊，她不能这么无聊吧，那你说这桃渊 林种那么多花干嘛。闲的没事吃饱了撑的”上古听到凤染这么说，恨铁不成钢的戳了戳凤染的头，觉得凤染怎么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一根筋的性子。“你呀，我真怀疑你跟景涧到底处过对象没，我问你花好看吗？”“ 好看啊”“那花有什么用呢？”“哦”看到凤染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上古无奈的摇了摇头。“其实这也不怪你，毕竟神界封印了这么多年，现在神界又没几个人，自然桃渊林这个神界的姻缘祠也就没几个人知道。”上古说起这事时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那个人。那些往事。看着上古掩不住的寂寥，凤染也是心疼，想起后池跟清穆，上古跟白玦。凤染抱了抱上古，安慰她说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在好转。上古抱了凤染好一会，终于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就打趣凤染说等景涧回来，就让他俩去桃渊林里转转。凤染笑了笑，说将来的事将来再说，现在她想自己去桃渊林里看看。上古听到凤染这样说也就笑着给她指了桃渊林的路。

桃渊林自祖神创世就存在了，历经千万载时光。无边无际，凤染去的时候正值 花期。那花一树接着一树，开得满身遍野都是。凤染走在里面，抬头向上看的时候仿佛就连天空都被桃花开满了。怪不得这里会是神界的姻缘祠，。凤染一路走来发现这桃渊林里的花虽然开得盛艳，可是花虽然开的盛艳可是也掩盖不住无人打理的事实。凤染正在感慨，却有不知何处而来的 风，吹了凤染满身的桃花瓣。一瓣恰巧落在凤染的手心里凤染刚想去碰，结果就看见那花瓣 刚碰到手心就化成了一股清气。凤染看着那股清气流逝于手心突然就想到了，众神的命运像极了这桃渊林里的桃花一样。 生死不过一季，轮回往复，最后什么都留不下。连真神也不意外。就连上古和白玦都无法躲避，她和景涧又能躲过这所谓的天命 吗。凤染想着想着就索性蹲 在了树下，一个是想景涧另外一个是走累了。算了，不想这么多了。凤染长叹了一口气，接着又迅速的振作起来。等着景涧回来，一定也要带他来看看这花。凤染不知道，在她之前也有也有一只凤凰，跟她一样蹲在这颗树下。只不过那只凤凰那时候担忧的更多的还是自己的修为以及为什么带她来看花的不是古君而是温吞的暮光。凤染最后是自己深吸了一口气站起来继续走的。和凤染脚走累了才蹲下 的不同，芜浣是腹诽的时候 不小心把脚给崴了，芜浣本来还想逞强说自己能走，结果就被她眼里温吞的暮光给驳回了。暮光那时候给了芜浣两个选项，要么芜浣逞强继续走然后被他抱回朝圣殿，要么芜浣就乖乖的让他背回去。芜浣当然不想选第一个，成为众神的八卦中心，暮光也知道芜浣不会选第一个。所以最后芜浣是被暮光给背出桃渊林的。芜浣那时靠在暮光的背上，手揽着暮光的脖子，只要芜浣一低头就能感受到暮光身上的温度。很温暖的温度。也许是那日的阳光太 舒服了，或者是因为那日的清风太过于怡人了，又或许是因为某种芜浣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原因。芜浣在暮光的背上睡着了，直到最后被暮光给背回朝圣殿，放到床上时都没有醒来。也许他俩谁都没有意识到，就连芜浣自己都没意识到，那是她从被上古带上神界以来睡过的最安稳的一觉。

凤染看完了花跟上古告辞后，就准备会归墟找何弃算帐。可是当凤染回到归墟，准备找何弃的时候就看见景昭一脸着急的样子问她看没看见何弃。凤染和景昭最后是在芜浣的草屋外边的树底下找到何弃的。身边堆了得有 四五个酒瓶子，看来在这里呆了有段时间了“姑姑，你怎么 跑这儿来了， 来我扶你起来”景昭连忙化出大氅给何弃披上。芜浣的草屋并不在归墟，而是在离暮光化身石龙的石首的十米左右。因为仙妖之战的遗留问题，常年积雪不化。何弃如今的身体大概只比凡人好上了一点。何弃推开了景昭搀扶的手，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凤染“采到花了吗？怎么样桃渊林的花好看吧”凤染看着一身酒气的何弃大概也猜到了点她骗她去桃渊林的意思。“那花摘不摘的下来，你最清楚，花的确好看，不过跟不跟 你们 那时候的一样我就不知道了，不如你亲自去看看？”凤染一脸嘲讽的看着何弃，当初上古惩罚芜浣永生孤寂的时候她还不明白，后来芜浣和暮光极限一换一的时候她还是不怎么明白，可是现在看着何弃的样子她才明白了。这才是杀人诛心，最大的惩罚。她们这种人从来就不会认错，就是剥皮抽筋，也不会让她们心痛，可是永生的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去才会让她们痛不欲生。何弃终其一生三界四海都在也无法找到任何有关芜浣的记忆，这是祖神定下的规则，三界四海，神，仙，妖，魔一旦死亡，不入轮回，魂飞魄散。

听到凤染的话，何弃本想扯出一个笑回怼回去，一张口，却再也抑制不住胸口的那股血气。一口血吐了出来。凤染看到何弃吐血，脸上的神色依旧如常，景昭则是一脸的愤怒。但是也没有开口。因为她们都心知肚明何弃和芜浣两人联手干下的那些事，神，仙，妖。景昭开不了口指责凤染。这是笔烂账，哪怕这些日子再怎么和睦，都依然跨不过这笔烂账，只能装糊涂，凑合的把日子过下去。何弃倒是没有在意那些，她躲开了景昭来扶她的手，挺直身子，走到了凤染的面前，给她跪下了。“那些事，我对不起你，因为我 和芜浣，你没了爹娘，流落渊岭沼泽，景涧要不是芜浣也不会走到兵解的 那步，你恨我也好，要杀了我泄愤也随便，可只有一件事，我求你，你告诉我那桃渊林的花开得到底怎样，你让我看一眼。这一眼之后要杀要剐由你处置。”凤染这是第一次看见何弃低头，跪在她面前。她和芜浣一样从审判到现在跪过，疼过，但唯独没低头过。芜浣为了暮光低头了，何弃今日也低头了，可是她不明白何弃为了什么低头。“让你看花当然可以，可你要告诉 我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好”何弃是在风雪中讲完那个故事的。“桃渊林，是个什么地方想来 今天你是知道了。那时候我在山间修炼芜浣就给我写了封信。她信里说桃渊林那一年的花极好，想来以后开的也不差，让我好好修炼争取早日晋升神界跟她一起去看花，这样可以有借口躲着暮光了。”景昭和凤染听到这儿都有些诧异，毕竟芜浣和暮光的恩爱三界皆知。“你们别那样看我，那时候她大概还没喜欢上暮光吧，她信上跟我说，桃渊林开花的消息是暮光跑来跟她送温泉泥的时候她才知道的，阿弃你说，他堂堂月弥神尊座下弟子怎么就这么无聊，他都不修炼的吗，你说古君怎么就没他那份心思。一天天的嘴里就是要好好修炼，不负小殿下的期望之类的话。真是无趣。阿弃，你说他这么古板我可怎么办呀，你说我要不要拒了暮光去邀请古君啊，可是又是暮光先 邀请我的，阿弃呀你说我到底怎么办呀！我那时候正忙着勾搭俊俏郎君，她那一张纸上基本上全是少女怀春的烦恼，又没什么大事，我就随便回了两句说叫她抓阄算了，最后也没想得起来问她最后跟谁去的桃渊林。不过看昭儿你的名字想来她应该是跟你父神去的桃渊林”何弃说着说着就又往自己嘴里倒了几口酒，倒是凤染和景昭面面相觑。“这个景昭的名字有什么关系？”“对呀，姑姑这跟我名字有什么关系。”看着她俩一脸迷惑的神情，何弃笑出了声。“哎呀，哎，你俩知道景涧的名字是涧字吧，但是你俩知不知道景涧的涧差点就是另一个见了？景涧的名字原先是相见欢的见，暮光给取的，意思是要和芜浣日日相见欢，岁岁常相见。后来我觉得太对不起涧儿了就和芜浣改成了涧松高百寻的涧。但是昭儿你的名字是你父神从知道你母神怀了你那天就一哭二闹三上吊抢来的命名权。景昭，昭字既是光明美好的意思，也是你父神为了纪念那日桃渊林里的母神，据你父神自己说的那日他见到你母神从朝圣殿里走出来时他在你母神身上看到了太阳。你父神说那日 你母神美的光彩照人，绚丽多姿，再加上那日阳光不错，为你母神在他背上 睡过去出了不少力气，所以你的名字定成了昭”听完何弃的解释后，景昭和凤染觉得自己身上起来一身鸡皮疙瘩，但同时也羡慕暮光对芜浣的一往情深。

“所以这就是你执着于桃渊林的原因吗？””不全是”何弃又灌了一口酒。“这封信之后，过了很久，芜浣才又给我写信，信里她跟我说，那日 她竟然趴在他身上睡着了，而且睡得很熟，她问我是不是她最近压力太大了，让我在下界看看有没有什么药，能治治的。她那时候问我的时候我就觉得有点不对了，你们都不知道，芜浣与我在凤族时地位低贱，没少被那些高等凤凰欺辱，我们夜里从来不敢睡熟。后来她被上古给选去做了神兽，可是还是睡不安心。她这事写得一笔带过，我那时候也以为是压力太大了的原因，她后来又跟我说，暮光又邀请她去桃渊林看花，还说这次有东西要给她，她这次倒是想去，毕竟跟暮光待在一起很舒服，她后面用了基本上半面的纸跟我在那写，说那次在桃渊林里，暮光有多体贴。有女神君嘲讽她说她也配来这桃渊林，是暮光帮她不声不响的怼了回去说得那女神君直接哭着就跑出了桃渊林，又说，暮光在看到她从朝圣殿里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呆住了，站那儿半天都没说话，还是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几下他才回魂的，她问他刚刚为什么发呆，他居然说是因为我今天太好看了，我当时就被逗笑了，阿弃，你说他堂堂神尊的弟子，金龙一族的少族长怎么会这么好玩，呆头呆脑的。她信纸里写的好笑，我当时却觉得你母神她整个人身上都透着一股酸味，你母神那时要是在我眼前少不得被我奚落。”何弃现在回想起那时芜浣寄信来的场面和那几页信纸就忍不住发笑。凤染想着那个场景，把场景里的人替换成她和上古，好像有点明白了为什么何弃一定要再看一眼桃渊林里的花。“那，她后来去了吗？礼物又是什么呢”凤染有些迟疑的问出了这个问题，虽然她知道可能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是什么好答案，否则何弃也不会执着桃渊林里的花，万一呢。何弃看了眼凤染，眼神里是掩盖不住的悲凉。“ 三百年后，我终于去了神界，赶在了桃渊林的桃花花期之前，赶到了天启灭世的现场。”至于那个礼物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芜浣也不知道， 不过据神界的说法，那地方是姻缘祠，第一次去是约会，那第二次应该是表白了吧，这玩意我是凤凰，哪知道他们龙送什么，不过想来凤凰一族的定情信物是尾羽，龙族应该是逆鳞？我的故事讲完了，可以看花了吗？”

“好”凤染想原来景涧那个傻子的痴情是遗传啊，不知所起，一往而生。把所有底牌都亮完，心甘情愿的做了感情的输家。那时何弃再一次看到桃渊林的桃花，碧红一派，落英缤纷。像极了万年前的那场桃花，大概那场三百年后的桃花也差不多是这个样子吧。芜浣，暮光你们瞧这花开得真好。我这么多年竟然没在看过一场那么好的花了，白瞎我那么多年飘荡四海了。凤染留下那花转身就走了，景昭也走了她知道接下来的她姑姑应该有不少话要跟 母神父神说。留下何弃一个人跪着漫天风雪里对着那虚无桃花泣不成声。

之后很久，何弃都没有出过归墟，景昭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等景昭和凤染照例做好了饭，摆筷子吃饭的时候，何弃就出现了。递了副画给景昭让她俩挂在家谱那屋。景昭从不知道何弃会画画。把画一打开，画上就是落红漫天，芜浣和暮光站在一颗巨大的桃树下，树上挂着无数的小木牌，树下是暮光把芜浣拥入怀里给她带上一条项链，那项链被何弃一笔勾过，只看得出穿的东西轮廓像极了金龙身上的鳞片。画面上芜浣和暮光笑的一派岁月静好的样子树的后面还露出了两块衣角，一青一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