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初次见面

与朱南槿见面后，林泽并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绕着校园漫步。满树的黄槐花，散发出淡淡的迷人芳香，地上已是星星点点的黄色小花瓣，在昏黄的路灯下依稀可辨。他驻足凝望，多么赏心悦目，今晚它们尤为美丽。他回味着刚刚的经历，心里暖暖的，全然忘记了外面天气的寒冷。

晚上他提前二十分钟到了星巴克门店，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去，难免有些惊奇。他没有选择临窗靠街道的位置，他生怕不小心透过窗玻璃被认识的同学看到。他想了想，最后还是选择坐在最里面的角落里，她坐下后，眼睛无时不刻地盯着大门口，生怕她突然出现而找不到人。夜晚窗外的街道熙熙攘攘，里面却显得安静舒适，空灵的轻音乐在空气中缭绕着，令人陶醉。当朱南槿准时走进来的时候，他一眼便认出来了。没错，此时走进来的正是朱南槿。他喜出望外，容光焕发，一颗心狂跳不已，好像就要跳出来似的，他赶忙站起身来向她招了招手。她穿着绯红色外套，披着长长的围巾，一件牛仔裤很合身，走起路来，浑身洋溢着一股青春的气息。她身材匀称，扎着漂亮的马尾辫，一双清澈的明眸，眉宇间洞穿一切，点着胭脂似的红色嘴唇，又长着好看的小翘鼻，她双颊绯红，婀娜可爱，像清晨一朵鲜艳的百合花。从长相看，她虽然称不上美人，却也在中等以上，她的才华与气质，又令她加分了不少——她的聪明并不亚于她的美丽。

“你就是林泽？”朱南槿莞尔一笑。一入座，彼此说了几句客套话。他开始局促不安起来，一双笨拙的手不知放哪里好。由于拘束、紧张，他原先打好的腹稿已忘掉了一大半，说起话来吞吞吐吐，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而她却落落大方，淡定从容。她看出他的窘迫与不安，心里暗自发笑，面前的他并不让人生厌，相反，有几分腼腆，与想象的相差无几。为了缓和初次见面的不堪，她只略施一点技巧，便展现出亲和力，化解了尴尬。她的善解人意，使他如释重负，几分钟后，他便恢复了常态，谈吐自然多了。

在这优美舒适的环境里，一百来平方米的偌大空间，四围是深咖啡色的墙壁，一些精致的桌椅布置得井然有序，桌子有圆形、长方形，欧式高脚凳、白色沙发分列开来，整个店内显示出平和的暖色调，几盏筒灯下，前台的四五个服务员在忙前忙后。

“你喜欢咖啡的味道吗？”朱南槿一边呷着咖啡，一边说。

“我？说来让你见笑了，咖啡还是第一次喝。我平时主要喝茶，像白茶、龙井、茉莉花茶等，我都喜爱，有时泡上满满一杯慢慢品尝，做着喜欢做的事来消磨时光。你什么时候爱上咖啡的？”他看着她喝咖啡的样子，说不出怎样的喜欢。

“具体什么时候我也记不清楚了，一开始是看着别人喝，咖啡的香气弥漫在空气里，突然就喜欢上了，后来试着喝，次数越来越多，成了一种习惯。现在在宿舍里喝，一星期四五次，或者不能说是习惯。咖啡有提神的作用，以前只敢在白天喝，后来在周末的夜里，夜阑人静时，又不着急睡觉，就泡上热腾腾的一杯，放在桌旁，或看书，或写文字，或思考某个问题。”

她坐姿优雅，有时正襟危坐，像小学生认真听课一样，身体微微前倾，有时又轻轻靠在椅背上。相互之间没有言语时，耳畔空灵的轻音乐袅袅回荡着，有一种浪漫的情调。店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但没有人大声喧哗，有三四个学生围坐在一起小心翼翼的打着扑克牌，有一两个打开笔记本电脑对着屏幕沉思，有的坐在角落里埋头玩手机，当然更多的像他们那样坐在一起闲聊，过着悠闲的时光。恰逢周末，店里以学生居多，恋人尤其喜欢呆在这样的环境里。他们的邻座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卿卿我我，举止暧昧。

“你为什么想认识我啊？为何想着给我写信？什么时候开始关注我呢？”她一只手支着下巴，劈头盖脸的提出一些问题来，好像对这些很感兴趣的样子。他再次感到困窘，支吾其词，词不达意显得可笑。她看到他的羞怯、难为情而暗自高兴。反之，假如他回答得无懈可击，或许会适得其反，她可能会怀疑他工于心计，胸有城府，心中会减了几分的好感。这次会面，她内心是激动的，只不过她善于掩饰、不露声色罢了，不容易让人觉察，她始终没有忘记作为一个女孩应该表现出的矜持与端庄。他不敢正视她的眼睛，只觉她的目光太过犀利，好像看穿了他的全部心思。

后来他们饶有兴致地聊起了文学。她说：“初二时，一次被语文老师讲关于文学的精彩课堂深深触动，我感受到文字的魅力，于是暗下决心要多阅读，后来利用悠闲的假期看了大量的文学书籍，受益匪浅，从此一发不可收拾。虽然那时很多书看不明白，但却能陶醉其中，愉悦心灵。后来也深有体会：不同年龄段去读一本相同的好书，感悟截然不同。大量阅读对于语文的写作大有裨益，在班级里，我是语文学得最好的一个，作文常常拿到高分，不知有多少次老师拿着我写的作文当范本在课堂上朗读。从此，对文学的追求成了我一辈子的爱好。”

她又说，阅读可以填补一颗贫瘠的心灵，而写文字可以说出心里不能说的话，表达生活的喜怒哀乐。她对生活有许多的感悟，也因此常常去写。她从来不是一个精神空虚的人，以后多次与她相处，就会慢慢发现她自由而深邃的思想。她梦想当一名作家，写长长的小说，或朴实无华的散文，或充满意境的诗歌。她向往远方——有梦想、诗意与自由的远方，说起远方，她内心激动，她谈到了XZ，谈到了那些对佛教虔诚的藏人，他们在朝圣之路上默默祈福表现出的无畏精神让她钦佩。林泽从她脸上看到了迷人的自信。她其实并不是一个讲话滔滔不绝的人，可是一说起这些又情不自禁。关于诗歌、散文或小说，她有太多的话语，无奈生活中找不到一个倾诉者，一个可以与之交流的人，她读的是理工科，有时后悔怎么没有选择文学系，她发现身边喜欢文学的人太少了，简直屈指可数。

她询问林泽最近在看什么书，有没有读过《呼啸山庄》、《生命不能承受之轻》、《幽谷百合》、《静静的顿河》之类的外国名著，同时又对某一本他们都读过的小说，发表几句简单的看法。再如诗歌，喜欢哪个诗人哪些作品......

此外，她还讲到了自己的家乡，那种只有小山丘的平原的乡野。她说，江南虽好，恐怕以后还得回到北方去，在家里毕竟踏实一些。

初次见面彼此不可能打开心扉，他们聊的也无非是一些不痛不痒的话题。她饶有兴致地讲着，他专心在听，有时不忍插入一两句话。他庆幸没有冷场。

两个小时转瞬即逝，咖啡早已喝完。

“再点一杯吗？”林泽望着她的空杯子说。

“不，喝多了无益。”

时间不早了，她收起话匣子，准备离开了。虽然他多么渴望和她再待一会儿，可是他没勇气说出什么。

他们一同从咖啡店走出来，步入校园，分开时，她笑着说：“谢谢你的咖啡，下次我请你！”话一出口她后悔了，她觉得不该说出后半句来，赶忙用手轻轻捂着嘴巴。她惊讶于自己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话语，某一刻才恍然大悟，毕竟她现在是和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在一起，才刚刚认识几个小时啊，怎么可以把他当成一个故友看待呢。她对他还知之甚少，甚至一片空白。

他们相互之间留了手机号码，以后可以发短信、QQ聊天或写邮件。至于能否再次见面，什么时候见面，谁也不知道。

在寂寥的夜空下，林泽慢慢走着，心情如盛开的黄槐花一样美丽。他庆幸没有给她留下糟糕的印象，否则他们也不可能聊得那么畅快。

他们就这样认识了，像彼此熟悉的陌生人，以后还要认识很长一段时间，生出一些故事来。

他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操场，跑道上的白色跑线在昏黄的路灯下清晰明亮。风在树叶上轻叹着，有几个人在夜色中慢跑，他不由得跟着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