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这人世间有许多种愁,空愁,哀愁,甚至有欢愁,而江碧白的愁,就是最普遍的哀愁。
最可怕的不是已失去和得不到,而是将失去!
江碧白她只是一个酒楼营生的女掌柜,连二十不到,就因为金钱的压力,“开封小食店”酒楼即将面临倒闭。
江碧白抓抓后脑勺,又将手指放到茶盏的盖子上,摩擦了一圈,唉声叹气道:“玉米,你说说,我答应了老爹开了铺子之后自己赚钱,现在皇城那边又要削弱开封酒楼的经营。还有魏兮言,这个花狐狸,他也要降低我的店铺收入,店里的小二们都跑去别处谋生了,恐怕我这店就开不了多久了。”
旁边坐的“玉米”,名叫做沈语谧,他伸展了一下懒腰,说道:“哎,我也没办法,不过你家酒楼做的饭菜的确挺香的,只是可惜……没有之前的服务了,我还挺想从你们酒楼要一幅画的~”
酒楼里的饭菜味贯彻整个屋子,但只叹,现在酒楼落魄的,工作人员只有江碧白一个人,还是一个掌柜,客人冷冷清清的也就那么几个,都是老熟人来撑得面子。
倒是没想到,沈语谧随口这么一说,江碧白却当真了。
江碧白坐在木椅上,拿起一支紫檀木做的毛笔,沾了沾少许勾兑过的墨汁,一边画,一边说道:“好吧,就算是对老顾客的补偿吧,现在店里加上你我一共也就五个人,那么就是说我画四幅画,然后这间酒楼,就打烊吧……”
江碧白说完这句话后,心,还是略微有些发酸。
就算是这件酒楼倒闭了,但是江家也不会因此破产,因为还有很多的小店铺小营生,在大宋各地。加起来,就是一笔大产业,可江碧白要做的,是要成为一名女强人,如同自己奶奶一般,白手起家,却也能成为经商中的精英,顾客抢破头的想来体验一次这些饭菜。
一刻钟过后,四幅画作终于完成了,分别对应着梅兰竹菊,柔美的柔美,豪迈的豪迈,让人不禁眼前一亮。
沈语谧接过“竹”的那幅画,冲着江碧白摇了摇手,微笑着走出店门,回头相视一笑,道:“再见了!掌柜!来日方长!后会有期!”
话说,这沈语谧也算是一个文人,只不过不算知名,平时最大的乐趣也就写写诗,作作赋,尝尝各地美食,浪迹天涯什么的,没什么大起大落天天被贬的精彩人生。
而江碧白平生的爱好就是结识文人墨客,聊诗赏画,偶尔下下围棋对对弈。
沈语谧的钱袋里总是鼓鼓的,没准就是背后有大家族撑腰。他现在要寻找下一个落脚点,待上一阵子。
这开封落暮街乃是离皇城最近的一条街巷,传说暮落时分,街景相当惊艳,好多外地人也要跑过来参观一番。
那斜阳洒在每一间楼坊,伴随着晚风,使人愈发舒适。
人山人海,闹得一阵沸腾。欢呼声,哭泣声,吵闹声,脚步声一阵一阵的,乱的震耳欲聋,街上还有一群人闹事。沈语谧没有理会,只是匆匆赶路。
“劳驾!让一让!”
刚刚走到街巷的一半,就碰到了一个长相极佳的男子。此人披着一件红色大氅,手持折扇,梳着英气的高马尾,眼角上挑的弧度带着一丝温柔,可眉宇间却是略带一分刚气。
那人伸手拦住了沈语谧的去路,沈语谧假笑问道:“这位公子,为何要拦住鄙人的去路,可有什么急事不曾?”
那人用折扇顶了顶下巴,开扇后歪了歪头,目光定在了沈语谧手中的画,道:“嗯……阁下这幅画甚是好看,可否冒昧的问一下,这是哪位高人的作品?还是阁下所作?”
“公子是说这幅画?这乃是一家酒楼的女老板所创,只不过……”沈语谧微微停顿了一下,继续讲道,“她的酒楼即将面临倒闭,好像叫什么……“开封小食店”?将‘梅兰竹菊’四幅画作相赠于店中停留的四位老顾客,鄙人就是其中一位。公子若是感兴趣,想得到一幅,那鄙人建议公子速速前去,这店……即将就要打烊了。”
那人不慌不忙,慢慢悠悠的执手抱拳,道:“多谢。”沈语谧也是要找寻一处新的酒楼,饱腹美餐一顿,道:“不客气,鄙人还要继续赶路,那……公子也一路保重。”
说罢,两人便擦肩而过。
开封小食店后门……
如果说开封小食店前门是人来人往,人山人海,那么它的后门便是人烟稀少。空地上野草成群,风一吹,“哗哗”作响。
此时,已进暮色,江碧白也加快收拾的速度,还只差一个茶几,运到马车上之后,就打算回到家中一趟……
江碧白扛起那茶几,身上都是汗,指尖也发酸。
刚才出现在沈语谧面前的男子也来到了这间“开封小食店”的酒楼,双手握紧折扇,轻推开木门。
“这位公子,店铺已经不招待顾客了。”江碧白扛着茶几的样子很是狼狈,步伐加快了几分,终于将茶几运上了马车,那人也跟了过去。
江碧白靠在马车旁,顺了一顺马背上的毛发,说:“公子,我们这里已经不招待顾客了,您可以去别处逛逛……”
还没等江碧白说完话,那男子轻咳一声,用扇头轻轻挠了两下额头,“是这样的,在下就是想问问,掌柜的画作还出售不?近日在街上看到一幅已‘竹’为题目的画作,在下甚是喜欢。相信这作者,也是佳子才人,打听才知,原来是掌柜,不知改日可否为在下也作上一幅?”
江碧白摆摆手,那人皱皱眉头,还以为是不能。
江碧白继续言道:“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原来是这点小事啊,我可以给你现场作上一幅!趁笔墨纸砚还没收拾干净,原本还想着倒掉的呢。”
她望了望屋子里面,基本都是一些台阶,小木屑,小零件什么的。
趁着此时的墨还没有干掉,江碧白便从马车上拿起那只毛笔和那张角落里的宣纸,毛笔它已经被洗的干干净净,但现在却要因为这个梳着高马尾的男人而再被放到砚台上蘸墨汁。
才不到一炷香,几朵墨色的荷花就被刻画的栩栩如至。
“我就不落款了,给你,要是喜欢那就收下吧。哦对了,差点忘记问了,公子贵姓?”江碧白重新洗了洗毛笔,说道。
他接过那张‘荷花’的画作,回道:“免贵姓衡,名暮亭,不曾赐字。”
清风透过木窗,吹过衡暮亭的长发,脸庞格外清凉。
“我叫江碧白。”她拍拍胸脯,洋洋得意的说道。
衡暮亭扇起扇子,赞叹道:“好名字,江碧鸟逾白,山青花欲燃。”
衡暮亭好似乎想起了什么,微微定神,问道:“皇城是有提高商铺税收一事,但应不至于让一间酒楼倒闭吧?”
江碧白在心里暗叹一口,心不在焉的说道:“是啊,但还有营业对手啊,直接单方面碾压,不仅抄袭我家酒楼的菜式,同时开的也比我家酒楼热闹,花样还多,我们店里原来的员工,全都跑去那边了。”
“那是挺卑鄙的,”衡暮亭咳嗽了两声,鼻腔的声音也是十分厚重,应当是着了风寒,“那掌柜何名啊,或许在下能尽一份微薄之力。”
“魏兮言。”在江碧白说完后,衡暮亭咳嗽地更厉害了,眼帘不禁垂下,江碧白继续道,“这天越发严寒,公子一定要注意身体啊,快回家吧,相信公子的家里人也很担心。”
“我……”衡暮亭咳嗽的厉害,“咳咳……在……在下还要等一人……先……先行告辞……咳咳……”
今日,很多人都感染了风寒,夜里更是寒冷的厉害。
暖阳即将落山,将由暂时月亮代替它的职位。
江碧白擦擦额头的汗珠,看着衡暮亭离去,暗骂一声:“为什么我当时开酒楼带了这么多东西?!收拾了七天才搬完!”
嘀咕了半天,最终抚摸了一下马匹,说道:“青草,走吧,在这暮落街我也算是呆腻了,阿爹他应该还在总店里待着。”
说完,一个翻身骑上马身,鞭策着远远离开。
江荇的酒馆总店开在东京开封的双龙街,在街巷的正中间偏东一些,有一座气势恢宏的酒肆,匾额上写着“明酒楼”三个字。
江碧白马车上的零件高出三个行人的高度,人群也纷纷让道。
“让一让!”
明酒楼里的其中一个小员工一看,还以为是闹事的,或者是在酒楼旁边推销的。
跑上前去,正准备劝江碧白离开,但定睛一看,原来是阿姐。
江碧白问道:“诶?小亮?阿娘呢?”
这店小二,正是江飞良,江荇的三儿子,刚于舞勺之年。
“滴答”小小一声,暗示着人们,要下雨了。
江飞良正在变声期,说话总是奶里奶气的,提醒道:“阿姐快进来,阿娘在二楼,阿姐两个月前不是要开新酒楼,怎么又折返回来了?我和阿爹还准备要去看看你的新酒楼呢!”
“过会儿和你说,我先把行李搬进来,你赶紧把马牵到后院去。”江碧白从“青草”身上跳了下来,说道。
江飞良牵起马鞭,道:“好。”
姐弟两人的大动作引起了吃饭的顾客们的注意,目光纷纷投来这边,似乎很感兴趣。
抚仙桥……
衡暮亭将扇子避于大氅之中,自己倒是淋了一身雨,浑身凉飕飕的,时不时还会打喷嚏。
“暮亭,我是真担心你的体质啊,就你这小身子板~还老出来晃悠,不得了怪病才怪了!”
对面与衡暮亭说话的人,从外表看来年龄与弱冠相仿,单眼皮高鼻梁,浑身上下,穿金戴银,一副富人家的样子。
“用不着你管,咳咳,”衡暮亭基本是每两句就咳嗽几下,病情可比在江碧白身边时重多了,“今日你叫我来所为何事?”
“没什么,就是闲聊一会儿,”他又瞅了瞅衡暮亭咳嗽的样子,表情诧异道:“我还以为你两年前的病好了呢,今日一见,你这更厉害了呢!”
衡暮亭瞪了他两眼,目光怨恨,如同毒蛇一般,“你……算了,魏兮言,我今日正好和你说件事。”
魏兮言捋了捋不存在的胡须,没个正行的问道:“哦~?什么事?没想到你竟有求于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