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千青去请皇帝过来的期间,三号和白千易彼此都没有在搭话。
三号是在想待会儿该说些什么,会不会露馅?为了更好的生存下去,三号一直在心中提醒自己,现在是这个时空是封建君主专制时代,言谈举止都需多多注意,并且切记切记,见到皇帝记得要喊皇帝舅舅!
而白千易在想的是,今日的三皇子着实不同于往日。他将自己的手伸到眼前,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发呆的三皇子,白千易笑了笑,心想今日宫中宣召得急,将手给忘了……
皇帝舅舅“轩儿!”
皇帝人未进来,声音先到。
听到皇帝的声音传来,三号赶紧用手狠狠地使劲地拧了一下大腿肉,眼眶里立马自然地就蓄满了泪水。
三号以前的身体经过各种训练,对痛觉早就不再敏感,但这个身体不是,三号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从之前皇帝的絮叨中大致猜出了三皇子的性格——胆小怕事,并且是一个生性怯懦的爱哭鬼。
他要做的就是扮演好这个角色,这对三号来说并不困难,上一世的他为了完成任务经常卧底各种场合,因而对各种人物角色的扮演他早就如探囊取物一般信手拈来。
皇帝舅舅“乖轩儿,别哭!舅舅在,舅舅在!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一进来就看见宋亚轩起身坐在床上,眼里都是泪水的委屈模样,皇帝立即加快步伐来到床边,将宋亚轩搂在了怀里,并轻轻地拍着宋亚轩的背部安抚道。
原本只是假哭的三号,被皇帝搂在怀里之后,不知是三皇子身体的本能反应,还是三号从未感受这种温暖,他竟然真的开始放声大哭了起来。
三号从未这样哭过,也从未觉得这样委屈过。以前的他在漫长而看不见光明的地狱式训练中,早已经忘记哭泣,也早已忘记了委屈,那是他不该有的情绪,哪怕是受伤了,他也早已习以为常,只会独自一人默默舔舐伤口。
皇帝看宋亚轩哭成这样,心中的疼惜之情又重了许多,之前想问的各种问题也都抛之脑后了,只是搂着宋亚轩,轻声哄着。
起先白千易看宋亚轩哭了起来还觉好笑,心想着这人真会演戏,但是后来看宋亚轩却哭成这般,连他都受到了影响,有种感同身受的悲伤。
那是一种忍在心中良久却从来无处发泄的情绪,今日终于找到了出口。
宋亚轩哭了许久,终于迫使自己平静了下来,他用衣袖胡乱的抹了一把眼泪,却仍是止不住的小声抽泣着。
皇帝亲昵的拍了拍宋亚轩的头,回头对白千易说:
皇帝舅舅“白医圣果然名不虚传,今日大恩朕铭记于心,您老人家需要何种赏赐,尽管开口。”
白千易双手插在衣袖里拱手道:
白千易“多谢陛下抬爱,不过近年来陛下对老夫赏赐诸多,再者,老夫也只是尽了医者本分,实在是无需什么赏赐。”
听到白千易这样的答复,皇帝“哈哈”大笑了几声,宣了田德进来,仍是执意赏赐了许多稀奇的物件给白千易把玩收藏。
宋亚轩终是醒了过来,皇帝和白千易等人便出了宋亚轩的房间来到了前厅,并下旨让田德告诉院子里一众人等不用再跪了,宣了几人进房侍候安悦梳洗。
皇帝离开之后,三号长吁一口气,心想着可算是蒙混过关了,同时三号心里升起阵阵暖意,久久不散。
宋亚轩“这就是亲人吗?”
想到这里三号不自觉的笑了。
没出片刻,便进来了六七个太监,为首的便是阿福,阿福脸上的泪水已经拭去,不过还是能够看得出来是哭过的。
因阿福是故去的长公主选来侍候宋亚轩的,自幼相伴在宋亚轩身边,所以二人感情深厚,不似主仆,更像是亲人,绿桃进来看见自家殿下终于醒了过来,激动地上前抱着三号又哭了起来。
阿福“三皇子,你终于醒了!小的……小的还以为……呜呜……”
三号虽然心中觉得别扭,但是并未推开阿福,反而在内心里有些羡慕宋亚轩,羡慕宋亚轩有这么多人关心在乎他。
因不知平日里宋亚轩是何种模样与人相处的,三号秉承多看少说的策略,不到万不得已,尽量不要说话,以免多说多错。
阿福哭的时候,三号学着皇帝之前安抚她的动作,轻轻地拍着阿福的背部。毕竟是主仆有别,须臾,阿福便止住了哭,仔细端详了三号一会儿便傻傻的笑了起来。
阿福“来,三皇子,小的替您洗漱。”
三号心想,看阿福的反应,并不像是觉得自家殿下被“替换”了,可能这个三皇子平时就是一个少言寡语的性格吧,这样想着,三号也附和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阿福又哭又笑的向身后招了一下手,宫女们将梳洗的用具一一端了进来。
虽说三号不适应被人侍候,不过怕穿帮也就由着宫女们摆弄着。
前厅里,宫女们上了茶点,皇帝和白千易寒暄了几句便聊起了宋亚轩的病症。
皇帝舅舅“白医圣,不知轩儿这患的究竟是何病症?”
被三号问起手部皮肤之后,白千易就在避免将手露在外面,因而并未用茶点。
白千易“回陛下,三殿下这病名为‘离魂症’。”
皇帝舅舅“离魂症?”
皇帝对此略有耳闻,但从未亲眼见过。
白千易“是的,陛下。”
皇帝舅舅“为何会患此症?日后还会再犯吗?”
皇帝停下了饮茶的动作,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有些忧虑。
白千易“患上此症的几率本就十分微少,老夫也不能断定日后三殿下还会不会再犯此症。”
另一边三号终于梳洗完毕,阿福说皇上让她梳妆好了便去前厅。
三号见阿福在她身侧平直的伸出了左臂,便迅速反应过来,顺势扶着阿福的手,出了房门。
出来之后便看见两边都是穿山游廊,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
当中是穿堂,两旁种着各类花草树木,当地放着一个紫檀木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转过插屏,看见不大不小的五六间厅,厅后才是正厅,所有厅房皆是雕梁画栋
正在厅中谈话的二人,只见宋亚轩在五六个宫女嬷嬷的簇拥之下走了进来,一身淡蓝色衣服,一双桃花眼,两弯柳叶眉,嘴角带着浅浅的微笑。虽年纪尚轻,但看得出将来定会是一个帅气少年。
看着此刻进来的宋亚轩,皇帝在今日才觉着他是像长公主的。
皇帝舅舅“过来,轩儿!来朕身边坐。”
听到皇帝的声音,站在白千易身旁的千青才回过神来,小声在自家师傅耳边嘀咕道:
千青“师傅,徒儿怎觉得三殿下比往日精神多了。”
白千易笑了笑看了千青一眼,示意千青此处是皇宫,需慎言。
三号顺从的在皇帝身旁坐下,依旧不语。
皇帝舅舅“方才朕和白医圣聊起你的病症,白医圣说你这是离魂之症,但因之病例少见,所以白医圣对此症也不是十分了解。轩儿昏迷期间可还记得些什么?与白医圣说说。”
一听“离魂之症”三号便怔住了,心想这个白医圣好不简单,虽说他是穿越,不算是离魂之症,不过也可以说是离魂,因为三皇子的魂魄的确不知道去了哪里,三号也想过这个问题,会不会三殿下的魂魄和她是互换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能适应三皇子的身份,但是三皇子肯定不能适应他杀手的身份,不过也可能三皇子并没有去到二十一世纪……
三号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来的这里,更加不知道该怎么回去,他认为自己能做的只有力所能及的代替三皇子好好活下去。
想到这里,三号装出一副怯懦的模样,欲言又止。
皇帝舅舅“轩儿别怕,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出来,舅舅也好帮你拿主意。”
皇帝对宋亚轩这副怯懦的模样屡见不鲜,便出言鼓励道。
白千易“是的,三殿下,如果还记得些什么,告诉老夫也正好给此症往后做个参考。”
白千易看宋亚轩又恢复了之前所见的胆小怯懦的模样,却又总觉得哪里怪异,可也未及深想,此刻他最是好奇这离魂之症。结合田德在进宫途中给他说的所有症状,白千易知道宋亚轩之前定是离魂了,不过后来宋亚轩清醒了却还装晕让他觉着有些奇怪,不过这也与他无关。
宋亚轩“轩儿……轩儿……皇帝舅舅……呜呜……”
三号吞吞吐吐的没说一句完整的话,却又扑进皇帝怀里哭了起来。
皇帝舅舅“没事了!没事了!轩儿乖!不哭,不哭。”
皇帝见宋亚轩又哭了起来,只得轻声哄着。三号可能是方才哭的多了,此时却流不出一丝眼泪了,哼哼唧唧了一会儿从皇帝怀里出来说:
宋亚轩“轩儿,轩儿看见了鬼差……”
三号低着头将手中的锦帕来回搅着,显得有些坐立难安,似乎是在害怕。
皇帝舅舅“鬼差?”
白千易“鬼差?”
皇帝和白千易同时诧异道。
宋亚轩“是的,鬼差……”
三号抬头看了一眼皇帝和白千易,立马又低着头搅着帕子,补充道:
宋亚轩“但是轩儿不知道是真的看到了,还是在做梦……”
“那三殿下可还记得些什么?”
白千易在很多年前遇见过一例离魂症的患者,那患者醒过来之后也是说自己看见了鬼差。
宋亚轩“记得……记得那鬼差说我时辰到了,让我跟他走……后来却又说他找错人了,将我放了回来……”
三号语气轻缓,声若蚊蝇,与之前在房里和白千易说话时简直是判若两人。
皇帝和白千易虽吃惊,但还算镇定,田德、绿桃、千青三人在一旁纷纷用手捂住了嘴巴,生怕自己惊呼出声来。
三号说的内容是上一世从一个老人那里听来的故事。
老人跟他说,以前他们村里有一个中年男人好好的,人却突然断了气,家里人给他办了葬礼,封了棺,下葬的时候却听见棺材里传出了声音,开棺一看,那断气的中年男人又活了过来。
村里人都觉得稀奇,问他是怎么回事,男人说:
宋亚轩“鬼差勾魂勾错了,是隔壁村和他同名同姓的老汉阳寿尽了,便把我又放了回来。”
因觉得这故事离奇三号便记下了,没想到在此刻派上了用场,也算是歪打正着。
三号才说完便听见白千易说道:
白千易“老夫实则在多年前遇上过一例离魂之症,那患者和你说的境况相差无几,所幸三殿下福大命大,鬼差将其的魂魄放了回来,不然三殿下会一直像是活死人一般睡下去。”
皇帝此刻才是被吓了一跳,抓着三号的肩膀左看看,右看看。
皇帝舅舅“轩儿你有没有伤到哪里?”
看着眼前这个身份尊贵的中年男人此刻紧张“自己”的慌乱模样,三号觉得自己的内心前所未有的温暖,心中暗暗发誓会代替三殿下好好孝顺这个便宜得来的舅舅。
宋亚轩“没!没有!皇帝舅舅别担心,轩儿好好的,轩儿从未觉得这样好过!”
三号伸手扶住了皇帝的胳膊,目光坚定的看着皇帝说道。
望着眼前不再是怯懦模样的宋亚轩,皇帝很是感到意外,从实说,皇帝并不喜欢宋亚轩唯唯诺诺的胆小模样,但是他之前一直念及宋亚轩还小,心想着可能宋亚轩再大一些便好了,在他心里是更希望宋亚轩能多像长公主一些,坚强,果敢,现在宋亚轩经此劫难终于改变了一些,皇帝是打心眼里觉得开心,他伸手揉了揉三号的头发道:
皇帝舅舅“好,好好的便好!”
说完又用手指点了点三号的额头,亲昵道:
皇帝舅舅“你啊,之前总是一副低眉顺眼、敬谨如命的低着头,极少见你像现在这般昂首挺胸的说话,舅舅都快忘了你长什么样儿了。”
皇帝伸手捏了捏三号的脸,三号假装吃痛地捂着脸对他的皇帝舅舅吐了吐舌头,眨了眨他那水汪汪的大眼睛道:
宋亚轩“轩儿差点就没了,难得再生为人,总是会有些顿悟改变的。”
察觉到皇帝更加喜欢大胆自信的自己,三号便顺着此情此景,赶紧为以后做一些铺垫——自己的性格难免会和三皇子有所差异,现在转变一些,以免到时候,万一他做出了什么与三皇子平常为人处世大相径庭的事儿来,显得太过突兀不好解释。
宋亚轩“哈哈哈……”
皇帝听到三号这样说,高兴地大笑了起来,末了道:
皇帝舅舅“来,给舅舅说说,你都顿悟了什么?”
三号伸手挠了挠头,暗道把话说得太大了,想了想,难为情地说:
宋亚轩“轩儿其实也没顿悟什么,就是觉得,日后不能再继续畏首畏尾、胆小怕事,得言心中所想,行心中之愿。”
皇帝舅舅“好一个‘言心中所想,行心中之愿’,说得好!”
看见宋亚轩终于开窍了,皇帝开心得只拍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