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也小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喜欢男生。
到现在,他发现思想不确立的孩子比高中生对这种事情更加敏感。
小时候,他曾听见过一堆小孩聚在一起讨论他们看见两个男生拉手的场景。
“天哪,他们在拉手呀。”
“可他们都是男生,谁会怀孕呢?”
“我觉得好恶心。”
“妈妈说那样的都不是好人。”
于是,他藏得很努力。为了不被他人排斥歧视。他选择先远离他人,他与别人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独来独往,小心翼翼。
这些大都是小男生的话题,稍早熟一点的小女生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捂嘴笑着瞟几眼,兴高采烈的小声讨论着,故意放慢脚步,说些外行人根本听不懂的话。
这可能是他与弦子成为朋友的原因。她没有歧视过自己,反倒为他积极出言献策,即使她不怀好意。
高中的女孩子倒是同以往没有什么大变化,只不过可以在男生面前大声的说了,至于男生问攻是什么意思,女生们就一脸不屑,但笑盈盈的说:“说了你也不懂。”
而高中的男生则不同以往。搂搂抱抱是平常,亲一下都有可能。有时会给对方取专属外号,叫亲爱的也很常见。撒个娇像吃饭一样简单,有时会说“永远在一起”的暧昧话。
人人都心知肚明,那是为了追求潮流,博取女生眼球而卖腐。
但游也也还是没有男性朋友。他不喜欢与别人有过多的肢体接触,那些情话也只想说给喜欢的人听。他不是为了博取别人的眼球,是真的喜欢男生。
所以他更加沉默寡言,不好与人交往。渐渐的,他在学校时身上显出的清冷的气质,配上他的乖巧的相貌,被人们称作高岭之花的他,逐渐受到男生和女生的一致追捧。
但他可能沉浸在约会的喜悦里,过于疏忽了。
他告别弦子到达教室的时候, 桌子上有一个淡粉色的信封。又是情书?他一如既往的这样认为。
他知道喜欢一个人有多么欢欣,所以他收下了所有的情书。就当是不辜负一颗真心吧。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闪出来。
要不要给他写封情书?
这刹那间的念想令他红了脸。他把脸埋在臂弯里轻轻呼吸,任气流吹起额前的碎发。好吧,好像可以。
但我不会写。社交圈极小的他别说写信了,连信息都没发过几条。
可今天就能见到他。如果写出来但紧张地递不出去怎么办?
他会看吗?他会是什么表情呢?他会高兴吗?他会……
怎么办?游也的脸更红了。
他脑子里总会回荡着他淡淡的笑。他浅浅的眸子里笑起来像泛着水,自己喜欢摸他金色的,柔软的发丝,抱住他的时候,要踮着脚才能把脸埋进他的脖颈里。
他身上有淡淡的清香,手也很好看,骨节分明,透着淡清的血管。自己总被他那一身黑所惊艳浓黑的风衣,在傍晚的微风里,微散半扎微散的金发成了自己眼里飞舞的金丝,像魔法一样,自己被他蛊惑的神魂颠倒。
他总是笑着听他说话,他没听见过他高谈阔论,但对自己说的每一件事他都不敷衍,就算是有代沟也不会不自在,而是笑得更开心,然后感叹28岁的自己“真的是老了”。他不喜欢他叫自己“小孩”,那样听起来像他的晚辈一样,但那声音里的轻柔和磁性,让他慌了神,每每听他这样叫自己,他的心就跳得很快很快,而且浑身燥热。
能看出来他也不怎么爱说话,他只是笑,轻轻的笑,开怀的笑,看着他笑,那炽热的目光令他脸红心跳。
写吧!
游也打开了手中的情书。抱着学一学的念头,他展开信封中的信纸,但又愣住了。
上面只有简短的几行:
中午吃完饭后足球场边花坛,我知道你喜欢男人。
结尾没有署名。
刚才游也的一切幻想破灭了。
他的心忽然一沉,然后是从胸膛直到嗓子眼的微颤。谁?怎么知道的?他想干什么?
他刚刚还蹦蹦跳的心像被浇了冷水一样,颤颤的,他眼前一片黑暗。
他好好藏了十几年的秘密,可能让他名誉尽毁的秘密,被人知道了怎么办?
他还没做好昭告天下的准备,他也怕看见父母失望的神情,同学们的排斥……
他还不够大,还不够成熟,还没想好要怎么承担这一切。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上午的。在教室里时,他满脑子在想那件事。
为什么就该这样?我喜欢男生有错吗?没有错,为什么会有人拿它来威胁我?
他委屈的快要哭了。
好烦,烦死了。
看着同学们都端着便当成群结队的出去。他站起来就往花坛那狂奔。哪怕给他一拳,也要让他尝尝他一个上午的滋味。
他没想到写信的是一个娇小的女生。原来不是所有的女生都跟弦子一样。他想。
游也在她前面轻轻站定。
他喘着,热血沸腾,想听她的解释和要求。
女生说着马尾辫,身形单薄,长得也很乖巧,但却语出惊人。
“当我男朋友,我就不把这件事说出去”
游也真的是没想到这么狗血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游也皱着眉看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有什么证据?”
女生打开手机调出一张照片,是游也对着他笑的一张,把游也的脸拍的很清楚。
“这不能说明什么。”他同往常一样平淡,内心毫无波澜,心脏却不受控制的颤了一下。
“当然,还有一张。”她向左滑了一下,是他们俩拥抱的一张。
现在游也很庆幸他待自己像个长辈。
“他是我从外国回来的小舅,我小时候跟他生活过一段时间,所以感情很好。”
游也顿了一下,背过身去。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女生愣了几秒,然后脸一下子红了,尴尬的笑笑,连忙道了歉就捂着脸跑了。
眼眶渐渐泛红。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委屈。
担心了一个上午的事,却只是是因为几张不清不楚的照片。
说是对方亲戚这种事外人都能相信,难道他们一直以来做的都是这么平常的事吗?
他刚刚说出那句假理由的时候其实难受的不得了。
今天不管怎么样都要做出一点出格的事。
他闭了眼,长叹一口气。眼皮突然盖下来,眼前突如其来的温热让他不禁湿了眼眶。
游也有点害怕。他喜欢,他像被蛊惑一样,无法自拔。但他呢?他从来不对自己做点什么。他甚至愿意他把自己带回家干些什么也好过这样。他不经常说爱他,也不对他做那些情人们都会做的事情,他甚至无法确定他是否爱自己。
游也心里有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因为没能得到确切的答案,而蠢蠢欲动。
想到与女孩见面之前的想法,他瞬间失去了力气。他如果不爱我的话,我做这一切是不是都是徒劳呢?
好累,好委屈。
花坛只到他膝盖处,色彩缤纷的花儿在微风中摇曳,同他被吹起的发丝一样。
思念于他在无边寂寞中如星火燎原,一旦有一丝出口就燎起天灾人祸。是自焚其身。
羽宫一下飞机就忙得脚不沾地。
虽然对不起他那娇小的助理一绫,但为了今天下午的约会,他要尽可能压缩行程,不拖延会议准时到达应该是有可能的。
可事物的繁杂超出了他的想象。
在医院与前负责人交接后,他分配了任务给分公司的员工,然后准备与对方公司进行对接。
他理了理衣服,一脸淡漠的走进公司大门。
这不是一场好打的仗。
每个公司对于在签合同前临时换将的感觉都不好。但羽宫必须做好。就像田中说的,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机会。
后来那个公司的人都知道,一向最痛恨换人的副董事接见了刚刚换上的人。
那人是个混血儿,他面无表情的走进去,然后带着淡淡的笑走出来。一绫知道他胜利的很彻底。
“部长,您中午想吃什么?”
“随便。”
他仍如往常一样冷漠,不过此时,令他欢愉的是,任务顺利了一半。
但下午发生的事,让他觉得他一生的霉运都用在这里了。
先是合同签订场地的各种琐事。他真不知道负责人是怎么样带领这一群人。无法独立思考,没有责任意识,做事毛手毛脚,仿佛浑噩的行尸走肉。
分公司如此不堪吗?那又是怎么样签下如此大的订单的?
这个羽宫带来巨大的工作量。我就不该来的。他想。
直到3点, 合同签订仪式开始尽管很累,但他是那个需要站在镜头前与对方握手的负责人。他认命的整了整衣服。
一切都顺利。甚至让人害怕。
一切的不确定因素都在分公司的那些员工上……
分公司……
他恍悟。如果那个老头子是故意的。那么谁会那么巧,在签合同的前一天出意外?谁会派一群废物来负责如此的大的项目,但合作明细账单进出却毫无差错。而且是上班时临时叫他出差,就负责一个收尾,但很重要的事项。
而且同样往往瞧他不顺眼的老头子,竟然把这么好的机会留给他。
他心累的闭了闭眼。
首先,合同签订的大场合不能出差池。
他派了几个能力强一点的人去确认各个设备,不能有误差。又让一绫同对方秘书交涉流程,确定一切事项。
最后,他亲自确认合同。田中说这份合同是他们已经交涉过拍定的,而且前负责人也已经签字过了,不用改动了。但既然田中有问题,那么合同肯定也有问题。他又仔细翻阅。
果真,至少有两三条过分的条款。但非专业人士根本无法分辨出来。
羽宫保存下来这份动过手脚的合同。
他知道田中了解他有傲气,所以肯定不会做这种麻烦的事。
这一次他要把这份合同扔到董事会和田中的脸上。
10分钟。终于一切都完成。他精疲力尽的完成了签订合同的流程。但凭他那惊为天人的脸,还是在北海道出了名。
他很累,身体累,心也很累。他不求人人都以笑容待他,但他也不想有人在他背后捅刀子。
羽宫又想他了。
那个为他留着一片净土的男孩永远用着那个小期待,小崇拜的眼神看着他,想要表达爱意,却又小心翼翼藏在眼里。
羽宫清楚,他想要更进一步,但羽宫每次都告诉自己:要冷静,他马上就成年了。
然后用一个轻轻的拥抱代替,他能清晰的看见他眼里的遗憾。但每一次感受到他的温度与香气渐渐远离,自己也会感到很遗憾,真的很遗憾。
他有时候想自己是不是应该主动一点,毕竟年轻人的爱恋都是热烈美好的,自己太过于掩饰欲望,会不会让他不安。他不善对他说情爱,但像他好友说的一样,自己的所有爱意隐都在他的言语中,行动中,眼神中。他克制对他的身体接触,以免欲望的野兽被唤醒。但渐渐他意识到,爱是要表达出来的。
今天主动一点吧。他想着,欲望的火星在眼睛迸发。
思念于他无边夜空中如一束盛大的烟花,灿烂美好,虽转瞬即逝,但那温暖希望印在眼底,不可抑制。是永恒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