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落定

如清的记忆被001改写后，面上平静了不少。

郎明月把驰珲交给他，并嘱托，如果他逃跑，可以原地打死。

如清木着一张脸表示，他不杀生。

郎明月笑着拍拍他的肩，说，开玩笑嘛。

如清一脚把他踢出了客栈。

郎明月柔着屁股，一瘸一拐的问001要走哪边。

001在长生身上放了定位数据，现在定位图上显示他正在长峰镇上的一处山林里。

“跟我来。”001拉着他走。

郎明月皱巴着脸哀嚎：“慢点慢点！屁股疼！！”

尖锐的箭头反射着山林里的光，男人手臂上青筋暴起，肌肉收紧后高高的隆起，一双鹰眼死死的盯着山林里奔跑的畜生。

“咻——！”

利箭破开皮肉的声音在远处响起，随后一声属于野狼的哀嚎在山林里回荡。

原本四处逃窜的野狼群一瞬间掉转头，龇着牙目露凶光嘶吼着向男人袭去。

男人咬着后槽牙，手向后一拿一抽，驾到弓上搭稳，拉弓，松手——三支利箭用比狼群更快速度刺过去。

三只跑在前面的野狼被射中，还来不及发出哀嚎就断了生息。

狼王愤怒的踱着步，他喉咙发出低吼，后脖颈的毛全部竖起来。它现在急切的想冲上去一口咬断这个人类的脖颈，但多年以来的经验告诉它，这个人类它们啃不动。

眼看着男人又要拉弓，狼王不再犹豫，仰起头发出一声高昂的嚎叫，正围绕在男人四周的野狼立刻听从王的指挥，借着树木草丛的掩护撤退。

狼王站在高处深深的看了男人一眼，随后叶子一晃，它消失在原地。

长生喘着气平复了一会，等到眼里的血红消下去，他才直起身，把被他射杀的狼拖到一起，打算剥了皮拿去卖。

至于骨肉，剁了喂野狗吧。

郎明月踏着树叶，差点被满鼻子的血腥味呛晕过去。

长生听到动静回过头，看清人后，他松掉身上的劲，转过脸继续收拾地上的死狼。

“你跑到林子里来干什么？”长生语气有些冲。

但郎明月知道，他这是在担心和紧张自己。

他和长生长得很像，这山林里又有狼，长生没有办法再经历这样的事情，一次就已经要了他的命。

郎明月慢慢的走过去，“来找你。”

“找我做什么？”长生剥皮的动作停滞了一下，他粗着声音侧过脸，呵斥道：“站那！”

郎明月立刻就停了脚步，乖乖的站在他背后。

长生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手下动作续上后，剥皮抽筋的声音再度响起。

郎明月后退一步靠在树上，默默的等他处理完。

反正人已经抓到了，长生对狼的恨意那么深，倒不如让他好好的发泄一番。

客栈里，如清盘腿打坐，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拨弄着佛珠，一旁的香炉升起股股香烟，把他衬得如嫡仙一般。

驰珲被随意的丢在地上，他闭着眼睛侧躺着，呼吸平缓均匀，好似只是在睡觉。

但那被捆在身后的手却在不安分的扭动，仔细看，能看到他手指间夹着一块黑色的瓷片，正在细细的切割着绳子。

一炷香后，被捆绑许久的他感觉到身上的绳子松开了，他嘴角挑起一抹笑，不动声色的把绳子慢慢的拉下来。

陈府信佛敬佛，他经常能在陈府看到和尚，或是念经或是打坐，因此和尚打坐的时候，基本是入定的，彻底隔绝外界。

况且他是习武之人，想要悄无声息的离开，简直不要太容易。

想到这，他手上的动作轻快起来，等感觉差不多厚，他终于悄悄地睁开了眼睛——

一双清明无波的眼睛正静静地注视着他。

那人面无表情，淡淡的问他，“你要作甚？”

屋里很快响起砰砰碰碰的打斗声。

驰珲怒目圆睁，出招狠厉又阴毒，招招都是下了死手。

如清依旧淡淡的，广袖下的手腕翻转，五指收拢握拳，待驰珲举着拳头狠狠地冲着他的脸来时，他微微偏头躲开，一拳击中他的肚子。

“嘭！”

驰珲闷哼一声，只觉得这一拳差点把自己打穿。

但眼前这和尚看起来瘦弱不堪，一副小白脸长相……

还未想完，如清膝盖一抬，狠狠的顶上了他的兄弟。

“啊！！！！”

如清薅着他的头发，手臂发力，将他猛地抡到地上，抬脚踩着他的脖子。

香炉里的安神香燃尽，如清衣摆落定，他压低身子，把驰珲的头提起来，但脚依旧压着他的脖子，让他的头和脖子以一种快要被折断的角度听他说话。

“先是攻我下路，后是想打我脸，”如清眼里黑压压的，“你活腻了是吧？”

驰珲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他肿着半张脸，艰难道：“你一个和尚……怎么下如此狠手！”

如清冷笑，把他的头狠狠的砸到了地上。

“你一个人，连人性都可以丢，那我一个和尚，替佛祖收了你，有何不可？”

“出！出家人……出家人慈悲为怀，岂可造杀孽！”驰珲眼冒金星，口吐血沫，但他依旧在咬着牙在控诉如清。

如清站起身，对着他的的肚子又狠狠的给了一脚，让他彻底失去反抗的能力和说话的力气后，施施然的回到床上坐好。

“菩萨有慈眉善目，亦有怒目金刚。”如清呼出一口气，手中的佛珠慢慢转动。

但他终究是没有杀这个人。因果报应，这个人造的孽，不该是由他来讨。

破碎的骨肉被长生随意抛在山林里，等着野狗或者其它畜生来叼食。

皮毛被他收好，下山的路上就有另一个猎户全部买了去。

长生把卖狼皮得来的钱全部丢给了郎明月，“拿着吧，这钱我嫌脏。”

刚把钱递出去的猎户：“……这都是俺辛苦赚嘞，干净的。”

郎明月打哈哈，“叔，他不是这个意思，他是嫌狼脏。”

猎户：“……嫌脏所以卖给俺？”

郎明月：“……”哎呀你看这幅画它越描越黑。

最后还是猎户摆摆手作罢，扛着狼皮不太高兴的走了。

郎明月捧着这钱，打算等会遇到些苦命人或者乞丐，就把钱给出去。

“说吧，找我到底干什么。”长生抱臂看着他。

郎明月清了清嗓子，“我找到那个人了。”

长生呼吸一滞。

长生曾和郎明月说过驰珲的事，本来他只是想告诉郎明月，以后别来找他了，因为他要去找人，可能再也不会回来。

但他没想到，郎明月竟然说会帮他找。

他当时只是付之一笑，说好意他心领了。

可是现在，面前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说，他找到了。

长生扯了扯嘴角，“你……你是在拿我开玩笑，还是……”

郎明月拍拍他的肩，“你要不要去看看。”

长生是一口气跑到客栈的，背上还背了一个朗明月。

郎明月只觉得自己要被颠吐了。

一脚踹开房门，一张鼻青脸肿的挂彩脸出现在两人面前。

郎明月：“……”怎么被揍成这样？

长生几乎是第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他眼睛猩红的害怕，拳头捏的咯吱作响，让人毫不怀疑他下一秒会将眼前的人拆吃入腹。

驰珲本就被揍的神志不清，出气多进气少，他肿着一双眼看了半天也没看出面前的人是谁，但直觉让他感觉到了危险。

最后驰珲是被长生拖走的，至于拖去哪，怎么处置，郎明月也不知道了。

如清低低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手里的佛珠被他拨动。

离开时，郎明月注意到客栈里的菊花开的正好，一朵接一朵簇拥在花坛里。

来的时候是初夏，此时已深秋了。

如清坐在车辙上赶马车，郎明月嫌里面闷，也坐到了外面。

太阳西斜，只剩下一半坠在天边，一天又要结束了。

长生今后不会再对林泽造成威胁，没了带头人，那些谣言不久后也会消散。

但林泽和长生，也许一生都会困在梦魇里。

倘若有一天，林泽完完全全的想起了长书，那童真要怎么办呢？

童真该怎么选择？

“叮——”

郎明月回过神，发现操作面板上的任务进度条已经满了。

他“啊”了一声，眼睛缓缓的眨了一下。

这就完成任务了吗？

但明明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解决。

“你的任务只是改写林泽的死亡结局，”001飘在他旁边，“至于剩下的路该怎么走，该由他们自己决定。”

郎明月没吭声。

001揉揉他的脑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所以，你要相信，童真也会做的很好。”

许久，郎明月点下了头。

紧赶慢赶，回到云隐寺山脚下时，已经快入冬了，河边竟然还是那几个妇人在坐着择菜。

郎明月探耳听了一会，发现她们这次竟然还在造林泽的谣。

“婶婶！”郎明月趴在桥边大声道，“谎话闲话说多了，是会被路过的神仙割舌头的！”

几个妇人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互相对视，最后嗤笑一声，干脆由他展开新的聊天。

郎明月敲了敲001，说：“001，我记得我有一张有口难言卡。”

“嗯。”001适时的将卡片调出来，放在他的操作面板上。

郎明月眼睛巡视一圈，找到讲的最欢的那个人，点出卡片，并按下确定键。

那妇人舌头翻飞，唇齿碰撞，正滔滔不绝的往外吐字。

突然，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几个人不解的看过去，却发现她一脸惊恐的捂着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你怎么了？”

“说话呀！”

有眼尖的人发现，她嘴里的舌头没了。

“啊——！她的舌头！”

有人反应过来，立刻站起来寻找郎明月。

但环顾四周，哪里还有郎明月的身影。

少年跟在师兄的身后，拎着衣摆，顺着台阶慢慢往上走。

快到寺庙门口时，他顺着心中所想，侧过脸朝一旁看去。

挂满祈福牌的祈福树，静静的站在寺庙里，虽然离得很远，但那一瞬间，少年突然看见祈福树的一根枝上，有两块牌子很轻的磕在了一起。

少年眼睛一眨，一颗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如清回过头，平静的面容上难得出现慌张，他转身几步来到少年面前，问他怎么了。

少年望着师兄，开口说的话却让人有些听不懂，他说——

“师兄，我知道怎么选了。”

“我选留在他身边。”

恰在此时，拎着扫帚的林泽踏出寺门，和台阶上的两人对视。

他的面上很快染上喜色，“童真，你回来了？”

童真望着他，带着鼻音“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