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殿下,今天的私人宴会…”
“不举办了,”皇后笑一笑,“今天我要接见一位客人,尊贵的客人。”
“恕我多嘴,我真的为殿下高兴。”
“为什么呢?”
“您终于肯接见迈尔斯先生,访问政事了。”
“对啊…”她眸子里的光暗下来。
若不是为了父亲,自己怎么会嫁给那个,在外人面前优柔寡断,在自己家中高高在上的皇帝?
路易十六与迈尔斯交谈着,玛丽本应该上前去参与交谈,此时她却并未挪动脚步,因为有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玛丽摆摆手示意那个女子过来。
“殿下。”她行了个标准的礼。
玛丽礼貌地点了点头,“真是个标致的人物…你叫什么名字?”
“妾身名为‘美智子’。”
“好。”
“殿下,陛下叫您。”侍女提示玛丽不要误了正事。
她提着裙摆走过去。
一阵虚假的寒暄过后,宴席开始了。
“为什么不一同入席?”玛丽问站在迈尔斯旁边的美智子。
“妾身出身卑微,有幸得了迈尔斯先生的赏识才得入场,否则无论如何都没资格走进这轩冕大堂的。”说完这番话,她便又恭恭敬敬候在迈尔斯身边。
鱼虾、山珍海味、十几层的蛋糕以及各种时令的水果,她觉得实在太浪费,可是按照皇室的面子“规矩”,每次仆人们都要上好大一盘,自己也不好意思打破规矩,只能将剩下的菜肴分别放进贫民窟的几个菜池里给贫民们。
她接待着数以千计的宾客,因为这是她份内必须熟络的事,那路易十六从来都不会圆滑地接见客人,访问政事也从来都交给自己——做好了就是他的功,做不好就是自己的祸,无非就是怕落下百姓们的话柄而已。
由于时间原因,迈尔斯不得不在皇宫留宿一晚。
此时已经是晚上,星辰在皇宫外的夜空中闪啊闪,月光透过玻璃窗尽数倾泻在玛丽的房间里,她正坐在床上。
侍女已经为玛丽梳理好了头发,柔软的棕色发丝懒散地披在肩上,这是奥地利的发色,她闭上眼睛,面带微笑,仿佛她现在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公主。
“美智子求见。”
“进吧。”
“殿下,今日宴饮见您有些憔悴,这是为何?”
“这是你应该问的吗?”玛丽用一种质问的语气问。
“抱歉,妾身只是心疼皇后。”
“呵,”玛丽笑出声来,“我有什么好心疼的?”
“殿下,之前妾身一直认为您不近民生,后来看见您把剩下的饭菜都给了贫民们,才知您非昏庸之后,可您知道,人们怎么说您吗?”
“无非就是些‘皇后不问政事,铺张浪费’之类的…历代宫廷都会有这样的流言蜚语传来传去…”
“不,”美智子摇摇头,“她们说,您那雪白的皮肤是因为每日都要用几百桶牛奶,您每日花费上百英镑…”
“不会的,就算每日山珍海味,也不会这样铺张啊…”她有些慌乱。
“甚至,说您随便杀害贫民,喜欢听贫民们被砍头的声音,这还在民间流传甚广…”
玛丽摇了摇头,“不,不会的…”
“这是真的,妾身想和您说,不必每日过得这么辛苦,您会累垮的,那些人为了将陛下从王位上拉下,编出的关于您的谎言数不胜数…”
“出去!”
“殿下…”
“出去!”玛丽眼睛红了。
“是。”美智子走出房间,候在门外。
“殿下!”侍女走进门。
“莉娅,我的名声,真的像那样吗?”
“不瞒您说,美智子小姐所言非虚…”
“回你的房间吧,亲爱的。”
玛丽终于撑不住了,泪水沿着她的面颊缓缓流下,这是她这些年来嫁进王室来第一次哭泣,是被揭穿面纱后露出的属于女子的脆弱。
或许——这艺伎是唯一能排解她的人。
玛丽不顾着皇后的仪态,未提着裙摆就奔到镜子前,镜中女子仪态万千却是外强中干,她伸手抚摸镜中人苍白的面颊。
“这个人…是谁呢?”
迈尔斯与路易十六似乎关系很好,迈尔斯在这住了一周有余,美智子也每晚都陪玛丽说话,她觉得日子好过了不少。
每日都有宴席,王宫夜夜笙歌,终于有大臣像玛丽一样忍不住了。
“皇后殿下,您知道吗?现在百姓已经吃不起面包了。”
她眉头紧缩却不知如何是好,此时她露出了一个未涉政事的女子原应有的窘迫,“那…把前些日子还剩的蛋糕给他们行不行?”
于是,经过一些人的改编,百姓间不知怎的这样传来了:
“皇后殿下,百姓们已经吃不起面包了。”
皇后一脸天真甜蜜的说,“那为什么他们不吃蛋糕呢?”
同时,美智子也知道了这件事。
她没忍心和玛丽说。那些百姓吃着玛丽给他们的蛋糕,同时骂着玛丽。
怎么可能呢,天下没有捅不破的窗户纸。
路易十六也知道了这件事,自然是大发雷霆将愤怒尽数撒在可怜的玛丽身上,亏得这曾经的王子还懂得保留几分宫廷礼仪,没有像个莽夫那般伸手去打玛丽。
“殿下,”玛丽一脸疑惑地跪下说,“我究竟犯了什么错误?”
“你那天给他们什么答复?”
“把蛋糕给民众。”
“你知道民间怎么传的吗?”路易甩给她一张羊皮纸,“你自己看吧,这是记者们写的。”
“皇后一脸天真甜蜜的说,‘那为什么他们不吃蛋糕呢?’”
她读完了这一段文字,顿时觉得天昏地暗,她只有一个想法“回家”,回奥地利,这皇后不做也罢。
第二天的玛丽,浅棕色的发丝中掺杂着不少象牙色的头发,像极了一只跌进泥潭的花猫。
不知道外界会怎样传她一夜白头的事情,美智子一直在她身边默默陪伴,给予她鼓励和拥抱。
到了分别的时候了,玛丽呢,也难过于要与美智子这样的一位知己分别。
此后玛丽每月都去美智子所在的伎院,人们说她是去寻男欢,说她不忠君王,只有她的贴身侍女知道她是去见她的知己。
两周之后
“皇后殿下,”侍女急急忙忙过来,额头上渗出汗珠,到玛丽跟前险些摔倒,玛丽连忙扶了她一把。
“美智子小姐…她…”侍女气喘吁吁地说。
“先喘口气,她怎么了?”
“她,被迈尔斯老先生,用了膑刑…”
玛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属实?”
“千真万确…您去看看她,她或许就这几天的时间了。”
玛丽赶紧召了一辆马车,去了美智子所在的伎院。
问过别人后,玛丽总算找到了美智子现在呆着的屋子,她冲进美智子的房间。
美智子现在的房间破败不堪,她在床上颓废地躺着,半眯着眼,面色苍白,白粉疙瘩在脸上横着,不像从前意气风发的样子。
“美智子?”
“殿下…”她微微睁开眼。
“你怎么…”
她努力看向自己的双腿,被白布包着的残肢还淌着血。
“没什么…这算,活该?”
美智子伸出一只手,玛丽赶紧接过,她的手纤弱无力,虚弱得像一只断翼的蝴蝶。
“为什么会这样?”
“迈尔斯老先生说,我勾引迈尔斯军官的魂儿,是个厉鬼,应该去了双腿…”
“不是这样的,你不是这样的人…”
“皇后一定要好好过啊,做自己好吗?妾身的日子一天比一天短了啊…”
“别瞎说,我会给你用最好的药。”
“没有用的,一个艺伎没有双腿,就算歌喉再美丽,也是徒劳。”
“殿下记住,皇后是最容易被吃掉的棋子,从血泊中爬出来的人最知道这一切了,尽早脱开吧。”
玛丽点点头。
“殿下离开吧,妾身想…休息会。”
“你保重。”
玛丽回了皇宫。她心里一阵酸楚,她总有什么预感。
半夜她听到一阵女子的哭声,连忙起来看,窗外有只红色的蝴蝶飘过,这是她熟悉的气息。
第二天她就听到了美智子离世的消息,第二天,迈尔斯老先生也因不明原因而去世。
“许是她自己报了这怨仇,下辈子也能无怨托世。”她用这样的话安慰自己。
形式一日比一日紧张了。她不能再举办宴席。
这一天,是最后一次举办宴会,人们说她听巫医的话,取了几百位少女的心头血保自己青春容颜,这是一场血宴。
第二天,一枚炸弹投向皇宫。
许多人都离开了,却没人想起她,她从血泊中爬出,等待她的是一位可怕的刽子手。
法国失败了,镜子碎了
在广场,她弯下腰卑微地求自己昔日的子民们不要伤害自己。
可事与愿违。
这一刻,
无论男女老少都在欢呼着。
一群人,
把他们的皇后押上了断头台,
瞧这雪白的肌肤,
刽子手也不忍心下刀。
这美丽的容颜,
究竟是否渗透了民众的血汗?
谁也不知道,
头抵着那冰冷的铁时她心里有多寒
刀落下的那一刻她流了泪
不是因为即将离世
而是因为人们的颠倒黑白
果然啊——皇后是最容易被吃掉的棋子
欧丽蒂丝庄园的邀请她接受了
她的头被重新缝合在身上
她拿起镜子的碎片
血腥玛丽的名号或许要在这里实现
她有了新的名字——红夫人
血色的断翼蝴蝶飞啊飞
飞向庄园
一切记忆,都将在这里重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