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希亚斯笑了笑。
“那得你自己去猜咯。”
茗翊失也不意外,只是耸了耸肩。
“无所谓,你什么身份和我也没什么关系吧。”
法希亚斯垂眸淡淡地看着她,眼中尽是难以看懂的神色,他笑了笑,掩盖住莫名的神色。
却忽然瘫在椅子上不起来,一脸痛苦。
“啊…伤口好疼…你捅的,你得负责。”
简直就是找虐。
茗翊失扯着嘴角看着法希亚斯明显是故意的拙劣演技。
伸手——毫不犹豫地按在了法希亚斯的伤口上。
使劲一戳,指尖都没入血肉之中,鲜红的血液一下子从伤口流下,染红了法希亚斯洁白的衣服,鲜血顺着法希亚斯的腿滴滴答答地流到地上。
法希亚斯显然也没想到茗翊失会这么做,一下子愣住了。
他的手疼得微微颤抖,脸上却带着极端的兴奋和不自然的微红,就连耳尖都微微泛着粉色,下意识地浑身肌肉紧绷,却没有推开茗翊失的手。
茗翊失诧异地挑眉。
刚想缩回手却又被法希亚斯死死抓住手腕动弹不得。
法希亚斯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沙哑低沉的声音响起。
“你…”
茗翊失蹙眉,一把甩开法希亚斯抓着她手腕的手。
法希亚斯却突然伸手抓住她,然后——
一口咬在了她的手腕上。
茗翊失的瞳孔骤然一缩,使劲地想要挣脱却无济于事。
“松…口…!嘶…疼!”
茗翊失疼得浑身颤抖,死死地咬着牙瞪着法希亚斯。
我一定要…杀,了,你…!
良久,法希亚斯松了口。
他的唇角沾着茗翊失的血迹,还浑然不觉地微笑着看着她。
“巫女的血…咳…!”
还没等法希亚斯说完,茗翊失还在向下滴落鲜血的手就毫不犹豫地掐住了法希亚斯的脖子。
砰的一下,法希亚斯的脊背不受控制地向后靠去,紧紧地贴着冰冷的椅背。
茗翊失猩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法希亚斯微笑的脸。
法希亚斯却没有一丝害怕的神色,哪怕感受到了脖颈处传来的丝丝疼痛也没有害怕。
而是伸手轻轻地摸了摸茗翊失的头发。
茗翊失的理智已经临近崩溃边缘,她血红色的双眼就像在鲜血中浸泡过一样,带着渗人的可怖。
“生气…了…?”
法希亚斯甚至连说话都十分困难,却依旧笑着抚摸着茗翊失的头发。
茗翊失几乎用尽了全力才让自己的神智保持清醒。
她轻轻地松了手,半瘫在法希亚斯的怀里,小幅度地喘着气。
好险。
差点就把任务对象杀掉了。
茗翊失像是为了泄愤一样,用没有被咬破的那只手抽出匕首,又一次狠狠地扎在了法希亚斯肩膀上,她才呼出一口气。
她的身体却突然僵了一瞬。
法希亚斯只是用极其宠溺的,极其纵容的眼神笑着看着茗翊失。
“消气了?”
他的脖子上有一圈红色的掐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茗翊失没说话,用血红色的双眼一直盯着他,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法希亚斯歪了歪头,伸手戳了戳茗翊失的脸颊。
“巫女小姐?你怎么了?”
茗翊失这次却没有躲开,而是侧着脸蹭了蹭他的手指。
法希亚斯一下子僵在原地。
这小东西怎么了?
不对劲。
这不是她。
“巫女小姐,是我吗?”
茗翊失的眼睛亮晶晶的,笑着歪头看着法希亚斯。
“哥哥为什么给我起这个名字呀?”
法希亚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饶是他十分聪明,也没办法知道茗翊失到底怎么了才会突然变成这样。
难不成咬了她一口,还咬傻了?
茗翊失蹙着眉看着法希亚斯肩膀上的伤口。
“哥哥疼不疼?都怪她下手太狠了,她怎么能对你动手呢。”
法希亚斯瞪大了眼睛。
她…?
这人知道茗翊失的存在?
那为什么不知道我叫她巫女小姐?
“你叫什么名字?”
茗翊失不解地歪了歪头。
“珸殅呀,哥哥不记得了?还是哥哥起的名字呢。”
法希亚斯抿着唇盯着她。
“你为什么会在这?”
珸殅有些委屈地撇嘴。
“哥哥不喜欢我吗?哥哥不想见到我吗?”
法希亚斯蹙眉远离了珸殅一点。
“抱歉,我叫法希亚斯,不是你的哥哥。请把我的巫女小姐还回来。”
珸殅愣愣地看着法希亚斯。
“法希亚斯…?你不是我哥哥啊…不是哥哥…可是和他长得那么像…啊…怎么办呢…?”
珸殅低下头,露出一副思考的样子。
“真的好像呢…可是,我不喜欢别人和哥哥很像…怎么办呢…?”
怎么办呢?
珸殅猛地抬起头,脸上带着病态又可怕的笑容,瞬间冲向前,拿起匕首向着法希亚斯挥去。
“那你就给我去死好啦…!”
法希亚斯皱着眉看着一脸疯狂的珸殅。
闪身躲开袭来的匕首,反手抓住珸殅的手腕。
“你没听到我说话吗?我说,把我的巫女小姐,换回来。我没兴趣和你打架。”
珸殅却像听不见他说话一样,又抽出手腕,继续猛烈地进攻。
“茗翊失!醒醒!”
法希亚斯不停地闪避,他对和这个莫名其妙的神经病一样的人纠缠实在是连一丝兴趣都没有。
他只想和他的巫女小姐打架。
珸殅像不知疲倦的杀人机器一样,无休无止地进攻,好像只要法希亚斯不死,她就永远不会停下。
法希亚斯意识到,这家伙根本就不是正常人类。
不伤害她的话,也许巫女小姐就回不来。
他从腰间拽下昨天从茗翊失那儿抢夺的蛇纹匕首,眯起眼睛,确定茗翊失冲过来的角度和速度。
然后——
他猛地将匕首捅进她的胸膛。
“茗翊失!茗翊失…醒醒!”
珸殅的攻击戛然而止。
她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垂着头。
法希亚斯蹙着眉走上前,刚伸出手想要触碰她一下。
对面的人却猛地抬起头——
灰暗的蓝色瞳孔映照出法希亚斯略带焦急的脸。
“法希亚斯…?”
法希亚斯点了点头,笑着摸了摸茗翊失的头。
“你回来了。”
茗翊失抿了抿唇,紧握着拳头。
“不许…”
“我不会说出去的。”
茗翊失瞪大了眼睛,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为什么…?”
法希亚斯歪着头笑了笑。
“为什么?也没什么太大的原因吧,大概就是,说出去了以后对我也没什么好处,而不说出去,你就又被我抓住了一个把柄。”
法希亚斯在茗翊失面前蹲下,仰着头看着茗翊失不知何时滚下泪珠的脸。
“而且,我没兴趣和一个莫名其妙的神经病打架。万一我说出去了之后,你就永远变成她了呢。”
茗翊失苍白地笑了笑,伸手拔出胸前的匕首,甩了甩血迹又递给法希亚斯。
“算送你的了。本来想今天要回去的。”
法希亚斯笑了笑,接过匕首。
“你的伤口不碍事吧?”
尽管知道茗翊失不会被刀具杀死,他也还是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情问出了这句话。
“一会儿就愈合了。”
茗翊失撩起眼帘,淡淡地瞥了一眼法希亚斯。
“倒是你的伤口,虽然都不是致命伤,但也不好受吧。”
法希亚斯笑了笑没有接话。
“算了,看在你想办法让我恢复了神智的份上,我救救你。”
法希亚斯点了点头。
“没想到巫女小姐还知道知恩图报呢。”
茗翊失的嘴角抽了抽,无语凝噎。
“对了,那会儿我戳你伤口的时候,你怎么不仅不躲,还抓着我的手往上戳?很变态啊。”
法希亚斯歪着头笑了笑。
“不知道,下意识就那么做了。你蹙着眉头想要打我的样子,让我感觉很开心。”
茗翊失耷拉着眼睛看着法希亚斯。
居然和心声都重合了。
你还真是这么想的啊。
“而且,看着你愤怒的样子,总让我觉得心情很好。”
“恶趣味?就喜欢被虐,还喜欢看别人被虐?”
“大概是?”
“之前舔我的手心也是?”
“嗯…应该?”
“你的恶趣味还真变态。”
“彼此彼此吧。”
茗翊失抿唇。
嘁。
茗翊失没管他的嘲讽,只是拿着匕首在手心划了一道口子。
但是茗翊失突然有点犯了难。
没有碗,也没有调配血液的药剂。
这怎么办?
『阿漪,直接给别人喝我的血能治病吗?』
脑海中过了一会儿才传来回答。
〖没问题的。〗
茗翊失叹了口气。
法希亚斯挑眉看着茗翊失的动作。
“你这里有没有碗之类的东西?”
法希亚斯想了想。
“没有。”
茗翊失冷漠地哦了一声。
“那没办法了,你可能得没有形象地在地上舔血了。”
法希亚斯挑了挑眉。
“都在地上了还能有用吗?失效了不就浪费了吗。”
茗翊失暼着显然就是不愿意那么丢脸的法希亚斯。
“那你想怎么样。”
法希亚斯想了一会儿。
“你直接把手给我让我喝血不行吗?”
茗翊失无语地看着法希亚斯。
“你恶不恶心?又准备舔我的手心?”
法希亚斯本来不是这么想的,他只是想让茗翊失的手支在上面,他喝滴下去的血而已。
可现在茗翊失这么一说,法希亚斯心底的恶劣因子又憋不住了。
“怎么?你还害羞?不都经历过一次了?”
茗翊失冷冷地看着法希亚斯。
“如果你的脑袋不想掉,那就别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我宁愿你在那儿嘲讽我,或者和你打架。”
法希亚斯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所以最后还是茗翊失的手举在上面,法希亚斯在底下接着血喝的。
法希亚斯笑着抬着头,喉咙不断滚动吞咽着。
茗翊失慵懒地靠在椅背上,俯视着单膝跪地的法希亚斯。
别说,这种俯视着这个家伙的感觉还真不错。
法希亚斯优雅地抹了抹嘴,拭去唇边的血迹。
“多谢巫女小姐了。”
茗翊失摆了摆手。
“你知道珸殅是谁吗?”
茗翊失的手一下子僵在空中。
她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你果然是知道她的存在的,对吗?”
茗翊失却突然冲着他摆了摆手,伸出了三根手指。
“三个问题。我只允许你问你最想知道的三个问题。我不会拒绝,也不会说谎。”
法希亚斯定定地看着茗翊失冷漠的眉眼。
“好。第一个问题,珸殅是谁?”
茗翊失瞥了一眼法希亚斯。
“珸殅,就是我。我就是珸殅。你也可以理解为另一个人,但是,她的确就是我。”
法希亚斯皱眉。
他想问所谓的“哥哥”的事情,可莫名其妙的,有一种力量阻止他问出口。
他只能作罢。
“第二个问题,那个人能消失吗?”
茗翊失怔住,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我不知道…也许…可以。”
法希亚斯笑了笑。
“那么,第三个问题,巫女小姐…真的是这个世界的人吗?”
读心,疗伤,瞳孔变色…
他的直觉,再一次告诉他。
她也许并不是简单的巫女。
虽然上来就问超出这个世界的问题有些奇怪,但是法希亚斯就是想问。
甚至连法希亚斯都不清楚,在这个科技低下的地方,他是怎么知道世界的概念的。
茗翊失愣愣地站在原地。
“我…”
她其实可以撒谎。
但莫名的,她并不想。
法希亚斯的金色眼眸就在她的面前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
他的眼睛里只有她。
“不是…”
〖警告!警告!世界有崩坏危险,请宿主立刻补救世界规则与秩序,维护世界安全。〗
茗翊失愣了愣,低头抿唇。
“我…是…”
法希亚斯抬头盯着茗翊失。
“你说过,不骗我,不说谎。”
茗翊失垂眸看着法希亚斯澄亮的双眼。
眼中情绪莫名。
“如果说实话的代价是我的消失,你还想听吗。”
法希亚斯愣了下,瞪大了眼睛。
“不…那算了,不知道也可以,最后一个,我不想提问题,你答应我一个要求,行吗?”
茗翊失没心情想他要提什么要求,也不想琢磨他会不会使坏,她沉默着点点头。
“接受神女一职吧,好吗?”
茗翊失抿唇,苍白地笑了笑。
其实她不愿意接受神女的职位,不是因为她不想。
而是她觉得,她不应该接受。
尽管她清楚只是做个样子,她心里也会难受。
哪怕她骨子里喜欢驱使别人的感觉,她已经恢复的记忆也在告诉她。
你是卑微的,低贱的,是不配被人喜爱的。
就算那些人早就死去,那些可怕的回忆,一直在茗翊失的心里盘桓不下。
可茗翊失有病,她就喜欢受虐,她就喜欢感受着那样的痛苦和扭曲。
所以茗翊失勾起了唇角。
难受…是因为那群人在她的记忆里,她觉得脏。
但是,让他们在她的记忆里凝望着她被人仰视的样子。
是多么快乐啊。
被迫仰视一个低贱的人…
哈哈…
多有趣啊。
她的心里被分成了两个部分。
一个部分,卑微又可怜,是记忆中的她,是低贱的她,是暗淡的她,是软弱的她。
另一个部分,高傲又坚强,是骨子里的她,是真正的她,是绚丽的她,是狂妄的她。
但无所谓。
她从不在意。
她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
所以…
“好啊。”
就让我,接受这些不属于我的东西,抢夺这些世人的圣名。
夺得魁首吧。
我终将站在世界之巅。
法希亚斯轻轻地笑了笑。
“那么以后请多关照了,神女小姐。”
茗翊失垂眸,凝视着法希亚斯含笑的金眸。
真奇怪啊。
明明昨天还是敌人。
可是就是,莫名地对他讨厌不起来。
莫名的,觉得被他杀掉也不是那么讨人厌了。
茗翊失笑了起来。
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法希亚斯,你觉不觉得…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
好像早已认识了千万年一般。
那样的熟稔。
就算只认识了一天,说起话来也完全不会觉得陌生。
好像这一切,他们早就经历过一遍了一样。
好像他们,本来就是应该是这样。
法希亚斯怔了一下。
茗翊失突然听不到法希亚斯的心声了。
因为此刻,他们的心声重合了。
好熟悉。
真的好熟悉。
那样熟悉的眼神。
那样熟悉的心跳。
那样熟悉的,莫名的感情。
听不清。
好像一切都被什么掩盖起来了。
像一层模糊的白纸,让一切都不清晰了起来。
但又,能看见模糊的影子。
近在咫尺。
触手可及。
到底是什么?
就要抓住了。
可是,又是那样的遥远。
无论如何都抓不到。
“是吗?”
法希亚斯歪头笑了笑。
怎么不会不熟悉。
就算在梦里,都是预言里一页一页的你。
死了都不能忘记。
永远都不能忘记。
熟悉。
到底为什么呢。
谁也说不清。
他们对彼此的杀意都没有变。
又好像都变了。
什么感情呢?
他们都不懂。
从心底的,记忆深处的,灵魂深处的,梦境深处的,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的,不管是这个世界还是其他世界的…
他们都不懂。
名为情感的东西被从心口生生剜去了。
空落落的。
就像满筐的热情被撕裂,碾成碎片。
被吞吃入腹。
直到腐烂生锈。
东拼西凑的残缺灵魂,该怎么感受那样丰富的东西?
他们像两个不完整的人偶。
破败,残骸。
“巫女小姐,你想杀了我吗?”
“当然。”
“巧了,我也是。”
不想探究原因。
不想深究记忆。
一切都不重要了。
此刻,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
不管是为了什么。
死亡,活着,情感,无趣。
他们想杀了彼此。
这就是他们存在的意义。
强大的意愿,杀与被杀的夙愿。
他们似乎是最疯狂的罪源。
如此绮丽,如此绚烂。
光明与黑暗。
不想去思考祸乱,不想去整理混乱。
就这样,沉溺进荒诞。
无赖都变成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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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开学了,所以更新速度会变得很慢,希望大家耐心等待,我会努力写出更美丽的文字来回馈大家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