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结构简单,主体是一间泥巴糊起的主卧房,侧厢的空间里放着柴火米面等杂物,厢房外边连着草棚遮顶的厨房,三部分围成半圆的实体,没有实体高墙的地方用竹子削成粗细均匀的长条编织成菱形的篱笆,栅栏将厨房和主卧房空余的地方相连接,形成了一个完整却不完美的圆。
主卧房里油灯点燃发出的光昏暗恍惚,映照在土壁上的影子晃晃悠悠,房中寂静无声,床榻上翻转的声音清晰可知,坐在四脚高桌旁的蓝曦臣起身走过去。
低头查看时就撞进一双迷朦惺忪的眼睛里。
“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的吗?”
“兄长?!”
一只手按住蓝思追的肩膀阻止了他惊诧的起身。
“起慢点,头晕。”
蓝曦臣拿过床沿边的枕头,放在蓝思追的背后拍拍他的肩膀要他依靠着说话。
“兄长这是?”蓝思追视线落在床边一排整齐的枕头防堤,不解道。
“你睡觉不老实,我怕没顾虑周全,一时不慎你跌下地来,疼得很。”,蓝曦臣恶趣味的解释了一番, “放着枕头挡一挡,安心些。”
咂摸过味来的蓝思追脸色通红,对着蓝曦臣的戏笑,不好意思道:“兄长!我不是小孩子了!”
“好,好好,我…们的思追是大孩子了。”,蓝曦臣忍住笑意,不再打趣,掖一掖被子,再次担心的问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蓝思追听话的在小范围里动动膀子,摇摇脑袋,弯弯腰背,抬动一下腿脚,初初自检的回道:“没有不舒服,除了有点疲累,兄长怎会在这里?”
长时间的仰头,后脖颈积累的酸胀感提醒着蓝思追注意到蓝曦臣还站立着不曾坐下,小孩费力扒拉枕头朝床里推,空出一个刚好足够一个少年郎堪堪可坐下的位置,小幅度的拽了拽蓝曦臣的衣袖让他坐下说。
不着痕迹的揉了揉后脖颈。
悄悄舒出一口气,兄长太高了,仰头好累。
“我在距离小院不足五百米的草丛里醒来的,没走多远就碰到了那个妇人企图对你不轨。”
小孩差点跌入妇人陷阱里的凶险画面反复的浮现在蓝曦臣的脑海里,心中泛起一阵阵的后怕,使得蓝曦臣目光不移的盯着蓝思追,语气略微愠怒道。
“能一剑击杀的妇人,可知是个能力不堪的,以你的心智被她所惑,思追!你懈怠了!”
蓝氏有错即罚。
“抄心法百遍,家规夜猎篇百遍,禁闭一月。可有疑议?”
“思追认罚,一月后百遍抄写思追会交付兄长,请兄长消消气。”
小孩温顺认罚,蓝曦臣心里的火气不消反增。
平时小大人的模样深入人心。
做事稳妥不失灵活,性格和善温旭,从不犯禁闯祸,比同辈的几个小孩听话好学,深得蓝氏长辈喜爱。
只要问蓝氏蓝思追的性格品行,哪个不大加赞赏,俨然暗暗成为众世家同辈里的榜首。
嗨!
哪曾想到气人的本事也是一顶一的好。
一气一个准!
罚他抄书是重点吗?
重点是差点没了命!!!
偏偏人家醒来闭口不言,当无事发生。
换成别家的孩子早就哇哇大哭,找家长救命安抚了。
他倒好诚恳认错,不辩驳,不委屈,一副任君处置的乖乖模样。
“蓝愿,你是蓝氏上了族谱的子弟,你是我蓝曦臣的弟弟。你身后有蓝家,你身旁有我,你不需要过早的懂事自省。你是蓝家的人,亦是我带回来养大的。”
所以小孩,放肆的翱翔吧,我一直会在,一辈子都在。
蓝曦臣深深看了一眼蓝思追低垂下的脑袋,无奈的叹息走了出去,身后安静的主卧房里响起一声呜咽,“嗯。”
不该逼他的。
上了族谱,教养在本家,享嫡系子弟月例,常人眼中的安定富足,对于小孩来说也改不了寄人篱下讨生活的事实。
长辈的真心接纳抵消不了几个目光短浅之辈在背后搅弄风云惹出的事端。
自小孩来到蓝家暗地里的黑手,一刻没停过,蓝家前前后后折进去不少人。
小孩年纪小,心思细腻,事事上进,句句贴心,都是在为了免除我们的烦恼。
此次岐山温氏的算盘打得人尽皆知,鼓山夜猎前,蓝家为稳定后方安全,不留隐患的出行,好是一番大清洗,揪出不少别家的钉子。
那些风言风语又一个接一个的冒出了头。
虚虚实实,假假真真,伤得人心,亦诱得人心。
每每宽慰小孩时,他对于这些流言蜚语总是一笑而过,恬静淡然的说道:“兄长,我不会在意的。”
没有想到篱笆小院给他自己上了一课。
他不敢想如果他再晚一秒醒来,哪怕是走路再慢一步,看见的是不是就是小孩的尸体了!
他生气于自己没有看护好小孩。
他生气于小孩的主动放弃。
是的主动放弃!
小孩当时手袖中已露出头的匕首,又收了回去。
处在喜悦中的妇人没有察觉,但站在不远处的自己看的清清楚楚。
蓝曦臣心绪烦闷的矗立在小院前的空地里遥望洁白清冷的月亮,脑袋放空希冀冷静下来,不要带着怒气和小孩说话。
小孩已经很难受了。
夜风将心疼的叹息送入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