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霭时分，天空中仍残留着淡淡的余晖。
文爸一手拎着一个大包，正往轿车的后备箱里装。今天是刘文出院回家的日子。
“咱俩坐后边，我妈在家等咱们吃饭呢。”刘文打开后座的车门，喜气洋洋地招呼宋轩上车。
“宋轩！”突然一个声音响起，淡漠又强硬。
宋轩猛地愣在原地，然后向声音的出处转身。
“……妈？”
轩母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周身散着一股淡淡的疲惫感。漂亮的眼睛嵌在高高的眉骨下，宋轩也有这样一双明艳的眸子。岁月的蹉跎并没有给她留下太多深刻的痕迹，可眼角堆积的微微细纹还是透着苦涩和沧桑。
“我来接你，过来，回家了。”她对着宋轩说话，眼睛却一直在刘文身上打量。
宋轩没有动也没有回答，倒是刘文，紧张地和轩母问好。
严肃的表情似有裂痕，纠结了一下，轩母还是对着刘文点点头，算是对他礼貌问候的回应。
看到母亲对待刘文还算得体，宋轩在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文爸这时走过来，亲亲热热地邀请宋母一起回去吃饭。
“不打扰了，我找宋轩有点事情要讲。”轩母果断回绝。
“叔叔，那我先和我妈回去了。谢谢阿姨和您的款待，下次我再去看你们。”宋轩挂着笑对文爸讲话，就好像轩母来接他是件多么寻常的事情一样。
“你……”刘文看见他面容上的笑，突然觉得很心疼。
“我先走了。”宋轩想抱抱他，但碍于两个家长在场，最终还是克制住，只在刘文手上捏一捏，道：“晚上和我视频啊。”
刘文觉得很慌，轩母的态度他是知道的，他真的很怕宋轩这次走了就要好久不见。
他不想让他离开，可又有什么理由留下他？
“芽芽……”他低着声音唤他，富有磁性的嗓音缠绵着深情与不舍。
“行了行了！别腻味。轩轩和他妈妈今天有事，过几天再来咱家玩儿。”文爸拉着刘文上车，眼睛去瞟轩母听到这话时的反应。
轩母没什么反应，只别过了脸，好像不想去看这边发生的一切。
“好，那我等你视频！伤口别沾水！”钻进车里的前一秒，刘文冲着宋轩喊。
这一喊倒是引来了轩母的注意，她的目光落在宋轩缠着绷带的手腕上，眉头紧锁。
目送着文爸的车驶离，宋轩走到轩母身边。
“找我干什么？”宋轩说，语气听不出情绪。
“手腕上伤的地方怎么样了？”
一句不合时宜的关心猝不及防地砸在宋轩心上。
开心、感动还是失落，他说不出来。
“……好多了。”
宋轩息了声，低下头，默默地跟在母亲身后。
这样的场景熟悉又陌生，大概是上幼儿园的时候吧，每天都有妈妈来接他放学。也是像现在这样，轩母走到前头，他跟在后边。清脆的童声一声一声地叫着“妈妈、妈妈……”
“出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和我说？”轩母一边开车一边问。
宋轩盯着远处一辆公交停了又走，轻飘飘地答：“你现在不是知道了么。”
“我今天问派出所的朋友，那个陈一凡，他们家好像挺有势力。但是最近，上边保他家的人出事了。”
宋轩点点头，沉静地说：“罪有应得。”
“我早就和你说过，离刘文远一点儿。万一这次你们没那么矫形，真出了什么事，你后悔都来不及！”轩母开始动气，“我以为你经过这次也该看清了，结果你还是照样跟他处？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好了。”
宋轩看着宋母，表情有点破碎，“我看清了，看得特别清。看清了在我遇到困难，就快崩溃的时候陪在我身边的不是我爸妈，是刘文。甚至，刘文的爸妈都知道这件事情不是我们的错，责怪也该责怪犯法的人。”
轩母被噎住了，破天荒地没再反驳。
进了屋，宋轩一句话都不想说，径直往房间走。
“等会儿。”轩母叫住他，“过来，我和你说件事。”
两个人围着茶几坐下来，气氛十分微妙。
“我打算离婚了。”
宋轩猛地抬头，惊讶地睁大双眼看她。
“你说什么？”他不信，不信面前这个传统又固执的女人会选择离婚。
“我打算离婚，在走程序现在。”轩母深吸一大口气，“你已经成年了，没有抚养权的问题。我今天，就是通知你。没有人能拦得了我。”
宋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是怕被这过于炙烈的目光灼伤，轩母默默低下了头。
“没人要拦你，你自己的人生，谁有资格指手画脚？”这话说的铿锵有力，轩母心里生出一种感动之情，像生命即将枯萎的旅人倏然看见了荒漠里的甘泉。
“你不会觉得我这个年纪了还闹离婚很……丢人吗？”
宋轩无奈地笑笑，“您活在清朝吗妈？”
大概是自己淋过雨，宋轩更想为眼前的母亲撑一把伞。他突然明白，世俗中那些吃人的死观念，对每一个普通人都是压迫。
“妈，我支持你。”宋轩的语气变得很柔软，“我支持你做自己，你和我爸，早没感情了吧。”
轩母眼眶微红，沉默着点点头。
宋轩坐过去，张开臂膀抱住母亲。
“妈，我理解你，也希望你可以理解我。”
屋子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轩母攥着宋轩的手，说得艰难：“我知道，你改不了。但是做父母的，谁不想……你明白吗？”
宋轩轻轻点头。
“不说这个了。”轩母拿纸巾拭去眼泪，调动情绪和宋轩说：“我们出去吃吧。”
宋轩微笑着答应，没再继续和她纠结这个话题。他明白，让母亲接受需要循序渐进。
他已经成功一大步了。
落日把山城镀上一层黄金。
宋轩轻叩刘文家的门，不多时门就被打开，文妈喜气洋洋地和他打招呼。
轩母自上次之后对待宋轩明显亲切多了，许多个瞬间竟也露出几分慈母的颜色。宋轩很知足，小心翼翼地享受着迟来的母爱。
为什么小心翼翼呢？因为轩母对刘文的态度依然抗拒，每天把他看得死死的，被磨了好久才放他出来到刘文家吃顿晚饭。
“幺儿！”
刘文闪电一般从房间里冲出来，单肩背着一只小书包。
“你怎么才来，电影都要迟到了。”
“对不起嘛，我妈非要我和她一起出门。”
宋轩的语气糯糯的，是在撒娇。刘文的心立马软了一半，宠溺之色溢于言表，又佯装凶相去捏宋轩软嫩光滑的脸蛋。
暧昧的气息陡然弥漫开来，将近一周没见的两人，只想再靠近对方一点，来一个拥抱或一场热吻。
出了单元门，刘文对宋轩说：“你妈妈不会在附近埋伏吧，你确定她走远了么？”
宋轩听完噗嗤一声笑出来，拍了拍刘文的小脑袋瓜，道：“你以为我妈是间谍啊？放心放心，她打车走的，我看着了。”
刘文松下一口气，偏头在宋轩唇角亲了一下。
原来宋轩和母亲说了谎，今天根本不是到刘文家吃饭，而是两个人偷偷出去约会。
“想我了吗？”宋轩的目光灼热，像两颗跳动燃烧的火星。
刘文伸臂一把给他搂紧怀里，故作一副花花公子的模样，语气轻浮：“想！想死我了乖乖！”
宋轩绵绵地推他，又笑眯眯地去啄刘小狗耳后那一小块软肉。这动作太过大胆，刺激地刘文浑身都颤了一下，咬牙说：“我看咱们别看电影了，直接去民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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