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飞机，二人到家楼下的时候已经是黄昏落日时分。
夕阳将山城镀上一层金色，晚霞流光溢彩，刘文有点儿怀念那些个和宋轩一起上下学的日子。
从出租车后备箱卸下来的除了二人的行李，还有几只精美的礼盒。这是宋轩在机场不顾刘文阻拦，硬要买下来送给刘文父母的见面礼。
“我先把行李送回去，收拾一下再去你家。”
“好，那我直接把这些礼盒拿上去了？”
宋轩赶忙拦下他，表情意味深长：“不要，我一会儿自己送！”
刘文胡乱地揉了一把宋轩毛茸茸的脑袋，笑着调侃他：“好有心机啊～轩轩哥哥～”
宋轩笑而不语，拿着东西就往自己家的方向走。
“芽芽！”突然想到什么，刘文在后边叫住他。
“你父母一会儿能让你出来吗？”
宋轩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原来刘小狗是怕自己被扣在家里啊。
“能。他们大概率现在都不在家。”宋轩空出一只手去摸刘文的脸，眼睛亮晶晶的，“回去等着吧，我一会儿就到。”
进了家门，宋轩环顾一圈，果然，无人在家。
客厅在阴面，又是迟暮时分，不开灯的屋子死气沉沉的。
他把行李箱放进自己房间，整理一下着装，带上礼盒往刘文家去。
心情紧张又期待。
门开了，刘文一面招呼他进来，一面转头冲着厨房喊：“爸！妈！轩儿来了！”
进门的瞬间，宋轩感受到的是一个“暖”字。哪里都暖，灯光暖，陈设暖，人也暖。
此刻屋子里面十分热闹，满屋飘着饭香。厨房更是热火朝天，烹炒煎炸都被刘文爸爸一人包揽，刘文妈妈则净了手，解下围裙，出门迎客。
“轩轩来了！”
文妈脸上画了淡妆，岁月不忍在她精致的面容上留下太多痕迹，眉眼带笑，和刘文有着七八分的相似。如宋轩印象里的一样，亲切温和，风姿绰约。
“阿姨好。”
“诶？怎么还带东西来了！”
“妈，这是宋轩特意给你们买的！我都跟他说了什么都不用带，他非得买。”刘文在一旁故作埋怨。
文妈不轻不重地拍一下他，教训道：“那是轩轩懂事知道给我们带礼物！谁像你啊，一天天就知道给自己花钱。”
“是是是！轩轩最懂事儿了！你喜欢他就行。”刘文马上熄火认错，穿着一件奶白色的毛衣，看起来乖乖的。
“阿姨喜欢你，一直催刘文再带你过来呢。不过下次来就啥都别带了，人过来就行～”刘文妈妈边说边牵着宋轩的手到沙发处坐下。
“你叔叔在厨房做饭呢，烧了你最爱吃的鱼。”她转头打发刘文：“去！帮帮你爸去，他一个人忙不过来。”
刘文得令，走之前牵起宋轩一只手，炫耀似的在上边儿打了个香啵儿，然后洋洋得意地哼着歌往厨房去。
宋轩都呆了，这么开放的吗？好歹是在长辈面前。
刘文妈妈则不以为意，只是嘴上吐槽说这小丸子从小到大都是这么爱嘚瑟，还叫宋轩别介意。
宋轩汗颜：阿姨，您不介意就好！
父子俩都在厨房忙碌，不时还传来几句斗嘴的重庆话。
宋轩明白，刘文妈妈刻意支开刘文，应该是有话和自己讲。
“你们的事儿刘文和我说了。”单刀直入，“真想好了？”
文妈是个和蔼的人，这话也是带着笑说的。可宋轩却从话中听出了满满的担心。
“阿姨，”他紧张地用手绞着衬衣边儿，郑重道：“我对刘文，是认真的。”
意料之中的答案，刘文妈妈并没有惊奇之色。她看着宋轩，语重心长道：“我们不是不开明的父母。你们自己喜欢，觉得幸福，我们会支持。但是……我们会担心，会害怕。害怕你们因为这样的身份受伤害，害怕你们老了以后没有孩子会孤独。”
文妈握住宋轩一只手，真挚地说：“作为父母，总有一天，我们会离你们而去，没法永远保护你们。你们要想好，这一路上要面对的风风雨雨能不能承受。这些路，都要你们自己走。我知道你是真心，但是面对很多事情，有真心也会无力。”
“阿姨……”
“我今天跟你说这些就是想提醒你要好好想清楚。你们可选了一条特别难走的路。你比刘文大一岁，也比他成熟。我和他说这些他根本听不进去。”
“我知道，阿姨，你是为我们好。”
文妈欣慰地笑笑，拍拍宋轩的手：“文文真的很喜欢你，别叫我们小丸子伤心。当然了，他要是欺负你，你也可以来和我告状～”
刘文正走过来叫他们吃饭，正好听到“告状”这一句，不服气道：“你就偏心吧！我哪敢欺负他啊，都是他欺负我！”
宋轩见小狗炸毛了，噗嗤一声笑出来。文妈也笑话他没出息，这都要争一争。
“你把围裙好好系着，油要是崩到你这白衣服上你今晚上就别吃饭了。”刘文妈妈撂下这一句，然后美美上桌。
刘文愤愤地对着文妈的背影吐舌头，宋轩在一旁看着，只觉得小丸子真是越来越可爱。
“过来。”宋轩朝他勾勾手。
“干嘛～”刘文屁颠屁颠地过去站到宋轩面前，偏头就要吻他。
“别———”宋轩扭头躲过，嗔怪道：“你爸妈在呢！你不尴尬啊。”
刘文笑嘻嘻地在他的腰上掐弄，宋轩躲又没法躲，一个泄气就被眼前人抱进怀里。
“你们刚才说什么了？”
“秘密～”
“你哪那么多秘密！”刘文抬起宋轩枕在他颈边的头，“恶狠狠”道：“你说不说？不说我亲你了！”
宋轩笑着去掰他的手，“你怎么这么流氓啊！明天改名吧。”
两人黏黏腻腻地闹着。刘爸过去叫他们吃饭，看见刘文正跟一只大狗子似的，软着骨头趴在宋轩身上撒娇，手还不老实地摸来摸去。
刘爸扶额，反思自己的教育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然后咳嗽两声好打断他们。
入席的时候，文妈看着宋轩红彤彤一张脸和文爸那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大概猜到了原委。
“刘文，不许欺负轩轩！”文妈对着自己儿子开训。
“我没有啊～”刘文兴高采烈地给每个人倒上果汁，洋洋自得的样子看得文妈牙根痒痒。
臭小子！忒能嘚瑟！
“文文啊，我记得你以前是挺害羞个小男孩啊。”文爸一口闷了杯子里的果汁，换上小半杯白酒。
“他啊，就面儿上害羞，实际上可坏了呢！”文妈一边给宋轩夹菜一边不忘了“夺笋”自家儿子。
“哪有你这么说自己亲儿子的！”边说还用肩膀撞撞宋轩：“我好得很！是不是芽芽？”
宋轩笑眯眯地看着他，只觉得此时此刻真是幸福极了。
“轩儿，我跟你说，刘文小时候，就大概刚上初中那会儿。有一天，偷偷跟我说他喜欢他们班那个班长。这事儿他妈都不知道！”
刘爸有点儿喝高了，开始追忆往昔。
“是吗？我都不知道？”刘文妈妈也附和。
“哎呀，他怕你骂他，不敢给你说。”刘爸搓了一把因为酒精而微红的脸，刚想接着说就被刘文打断了。
“爸呀，你换个话题吧。没人想听。”
宋轩一把按住在座位上张牙舞爪的刘文，满脸笑意，“叔叔，您接着讲呗。我挺想听的。”
刘爸被捧场，有些飘飘然，于是讲得更加绘声绘色：“他那个班长，小姑娘我见过，漂亮、学习好、特别有礼貌！每次放学我们家这个小丸子都巴巴地往人家身边凑。然后有一天他给我说，爸，我要和她表白。我一听，哎呀，有点儿我当年的风范啊！”
“然后呢？表白成功了吗？”宋轩听得津津有味，刘文则在一边“无地自容”。
“能成功吗？他那时候长得跟个小土豆似的，就占个可爱。完了胆子还小！写完情书根本不敢送！到了初三那情书估计还放在书包里落灰呢。”
宋轩早乐得合不拢嘴，偏头逗刘文：“这么惨啊？小土豆？”
“别笑了哥，有那么好笑吗？”
宋轩不听，接着作死道：“现在张开了一点儿不像小土豆了～真可惜！”
刘文忍无可忍，趴到宋轩身边耳语：“宋轩，你完了今天。”
小宋老师丝毫不理会在一边炸了的奶凶小狗，继续兴致勃勃地和刘爸聊天，企图挖掘出刘文更多的“不堪往事”。
一顿饭吃得这样和气舒心，宋轩从刘文家出来的时候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走吧？我送你回去。”刘文仍旧气鼓鼓的。
“小土豆怎么这么爱生气啊？”宋轩就是百逗不厌。
“你！”刘文一把把他扯进旁边的暗巷，将人抵在墙上热吻。
突如其来的亲吻像暴风雨一般让人措手不起。宋轩微微抱住他，感受这只“凶狗狗”对自己的胡作非为。
宋轩觉得其实他们亲热的时候刘文更像是一只小狼崽，颇有几份狠劲儿。比如现在，小狼崽正扣着他的头，贪婪地吸着他的呼吸，兴致高昂地探索每一个角落，与他的唇舌忘我地交缠在一起。
一吻毕，两个人皆气喘吁吁的，呼出的气息都有些烫人。
“送到这儿吧，不能请你上去了。”宋轩摸摸他的脸，心里有点儿惭愧。
“没事儿，我们微信聊～”
“那我走了？”
刘文看着宋轩那一副依依不舍的可怜样儿，建议道：“那，抱一会儿？”
宋轩满意地钻进刘文宽大的外套里，枕在他颈间，大口大口去吸这股让他心安的香味。
“好了～你要是这么舍不得，咱俩今天晚上出去住啊？”
宋轩窝在他怀里摇摇头，闷声道：“我妈今天回家，而且她知道我今天回来。”
“那我们明天再一起出去玩儿，好不好？”
宋轩点点头，终于从刘文怀里钻出来。一股凉风吹过，他觉得还是刘文怀里暖和。
“去吧，别和阿姨吵架奥，不开心就给我打视频。”
宋轩轻轻嗯了一声，转身离开。
刘文望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重重叹了口气，也回家去了。
客厅留了灯，主卧的门紧闭着，宋母应该在家。
轻轻敲敲门，宋轩冲着屋里说：“妈，我回来了。”
门被打开，宋母穿着睡衣，上下看了他一圈，道：“刚到家吗？怎么买这么晚的飞机。”
宋轩脸上的表情一僵，干巴巴地答道：“就这个时间比较合适。”
宋母点点头，说了句“挺晚的了，早点休息。”就重新关上了房门。
看着眼前关得严严实实的门，宋轩突然有种想马上离开这个家的冲动。
他早把箱子放在房间里了，房间门还是大敞着，他的妈妈只要稍稍向里面瞟一眼就能发现，自己儿子早在她到家之前就回过家了。
“冰冷”足以概括这个家的全部。
他什么时候回来，怎么回来，甚至回不回来，好像都没人在意。
那个口口声声说要弥补自己缺失的陪伴的妈妈，是不是只有在自己因为喜欢男生而变得“不正常”的时候才会出现呢？
宋轩回到房间，开始收拾东西。
父母的冷漠他早已习惯，要不是因为刚从刘文家回来，他也不会这么失望。索性这样强大的巨大落差感并没有折磨他太久，不一会儿他就收拾好心情，开始为明天的约会做打算。
手机里传来熟悉的视频电话的声音，他以为是刘文打来的，兴高采烈地拿起手机准备接听。
看到来电显示的一刹那，他的心情骤然降到冰点。
视频是陈一凡打来的。
他赶紧挂掉，然后在聊天框里输入三个字：“干什么”。
他不删陈一凡的微信，就是想保留一些被勒索的证据。可陈一凡非常狡猾，从来不在微信上直接说。
陈一凡：轩哥，我过几天去重庆找你玩啊。
只这么一句，什么也看不出来。
宋轩赶紧把手机熄屏，心里像压了块石头。
他躺在床上，关了灯，听着时钟滴滴答答地走针。
刘文的视频电话突然打过来，可他现在心力交瘁，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于是干脆把手机按了静音，假装自己已经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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