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来说一说,对于一把剑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病榻之上,泠含撑起了身体,目光灼灼地看着面前三幅年轻的面孔——那是他的儿子们
——最大的刚满二十,最小的才刚刚十三岁。
作为一个父亲,他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个年纪就将要学着与孩子们告别;而作为天下第一正道宗门——承影剑盟的盟主,他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没有去做。
如今看来,他泠含是来不及完成这些事情了。前路的所有的重担都要让他的孩子去挑。自然,寒师弟会帮助他照顾他们,可总有一天,终还是要他们去承担它们。
“你怎么看?”他扬了扬头,看向了长子泠岳。
“父亲,对于一把剑来说,最重要的自然是那剑锋。没有三尺锋刃,剑又怎么能称得上是一把剑?”
泠含轻轻点了点头,目光看向了二子泠丘,正欲开口询问,却在此时,三子泠丘率先开口:“父亲。”
“那丘儿,你先说说看吧。”
泠丘朝着二子泠崇淡淡扫了一眼,转而看向床榻上的泠含:“大哥说剑锋是一把剑最重要的东西,可孩儿却认为对于一把剑来说,最重要的是那剑柄。有剑锋而无剑柄的剑,只会在攻击敌人时伤及自身。唯有装上剑柄,这把剑才能如臂指使,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好。”泠含点头称赞。
一道骄傲的神色自泠丘的身上一闪而逝,他看向了身旁的泠崇,笑道:“方才抢了先是小弟的错,不过小弟之所以这样做也只是为了抛砖引玉,二哥文韬武略,想来定是有一番独到的见解。”
“老二啊,你也说说吧。”
泠含冲着泠崇点了点头,语气里有着鼓励。
泠崇的眼底闪过了一阵疑惑,他看了看一旁边英姿勃发的大哥,又看了看不远处似笑非笑的小弟,最终还是让目光与泠含期待的眼神交在了一处。
看着父亲,泠崇无奈的笑了笑:“父亲,留给孩儿的选择似乎也不太多了啊。”
“谁知道呢?”泠含淡笑着“或许不多的选择里有着正确的选项呢?”
泠丘的嘴角不自觉地扯了扯,不过没有人去在乎他,无论是他的大哥还是他的父亲,此刻都把注意放在了泠崇身上。
“孩儿觉得,剑鞘才是一把剑最重要的东西。”泠崇不疾不徐的开口“剑鞘可以防止剑锋伤及自身,又兼有藏剑锋养锐气之效,迫不得已之时,剑鞘亦可作为武器使用,可谓是攻守兼备。”
“好,好啊。剑锋、剑柄、剑鞘。”泠含扫视了三个孩子,笑了起来“这才叫‘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嘛,为父老了,不中用了,承影剑盟的未来还等待着你们去谱写。”
泠岳的腰杆挺得笔直:“父亲,孩儿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是啊,我们一定会让承影剑盟不断壮大的。”泠丘依旧是一幅笑吟吟地模样。
“好了,都下去吧。”泠含垂下了眼帘“为父累了。”
三个孩子走出了屋,自有下人将房门关严。房间里安静了下来,泠含这才悠悠的叹了一口气,差点掉下了眼泪。
“师兄。”
屏风后面转出了一个灰袍中年人,他看向了泠含,脸上却是生发出了和泠含相似的神情。
“寒鸢师弟,我从来没有这样失望过。”泠含躺了下去,掩面哽声道“对我的孩子们。”
“孩子们都还小。”
“这不是理由。”泠含放下了手,目光灼灼的看着寒鸢“我们的敌人不会因为他们小而放过他们。况且你说他们小,可泠岳呢?他已经那么大了,却还是那么不懂事。”
“大少主的性格便是如此。”
泠含叹了口气,却是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我想我可以预料的到,寒鸢......”泠含喘着气“敌人会握着剑柄,挫伤剑锋,最后毁掉这把剑。”
“有我在,不会的。”寒鸢拍着泠含的后背“况且,我们还有剑鞘呢。”
“只靠一方空剑鞘,又怎么能够杀出敌人的重重围困呢?”
“剑鞘虽不擅长攻敌陷阵,但只要还有剑鞘,敌人就不敢轻易发难。”寒鸢道“他们不敢赌,因为他们害怕我们,害怕我们会真的拔剑。”
“所以你也觉得这把剑真的会断,对吧。”
“这很难说,或许不会,也最好不会。”
“师弟。”
“我在,师兄。”
“既然知道这把剑终究会断裂,那我们就必须有所准备了。”泠含沉吟着“我在想,我们自己折断这把剑都要比这把剑折断在敌人面前来得好,是吧?”
“我不知道......”
泠含哑然笑道:“那我问一个你一定知道答案的问题:断剑之日降临之前,你会带走哪件东西?剑锋、剑鞘、还是剑柄?”
“那只能在断剑的前一刻做决定。”寒鸢皱起了眉“在此之前,我的任何倾向都会加速这把剑的分崩离析。”
泠含点了点头:“在我死前,我想知道答案。”
“剑鞘。”
“为什么?”
“剑鞘好歹可以留着装几张银票”寒鸢半开玩笑的说着“与此相比,突兀的剑锋和空荡的剑柄对于一个远行之人毫无用处,不是吗?”
“你还是这么喜欢犯浑,简直和当初一个样子......”泠含笑出了声,而后无奈地叹了口气“有时间......记得替我去看看父亲的剑。”
“好。”
寒鸢重重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