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心（四）

我真希望这趟旅途可以一直这样走下去。虽然我知道这是不可能完成的愿望，但我却从未想到这一天会到来的那么快。

那是一年多以后的某一天，那天是我第一次独自接下除祟的委托。尽管这是我自己一个人的事情，但师父对这件事的在意程度却丝毫不在我之下。

那日的清晨，我从自己的房间中走出的时候，却见到师父醒来的要比我早得多。他侧对着我坐在桌前，眉头皱成了一团，连那飞扬的眉尾也都因为眉间的紧皱而兀自颤抖着。在他身前的桌面上，散落着一堆堆的蓍草。老人家的手紧紧地攥着那代表着太极的蓍草，怔怔地望着那蓍草望得出神。

“哈，师父，怎么起得这么早？”

他没有答话，只是转过头来看向我，摇了摇头。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师父？”

“大凶......”

我一时间有些糊涂：“什么......?”

老人家浑浊的眼里泛起了泪光：“这祟我们不除了，我们走，离开这儿......”

我有些惊讶：“可是师父你不也亲自去看了吗，那只是个小喽啰，不成气候的......”

“但卦象不是这样说的。”他的声音中有着悲凉“我不想让你去冒险......我老了，不中用了，更，更看不得离别——”

话讲至此，我的心中也升起了一丝惧意，看着神色憔悴，我干笑了笑，说道：“怕不是师父你没算准吧，要不您再算一次？”

“已占两次，不可再占。”他的视线落灰了桌上的蓍草，嗫嚅着。

我的心头猛地一沉。

师父的卦一向看的很准，假若师父老人家他说是凶兆，那么离开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只不过......

这番的一次退却，只怕会让师父他一再消沉下去。

都说小孩子的性情最是善变。可实际上老人家的心思同样难以捉摸——去年冬天的时候，师父他生了一场大病。尽管疾病早已康复，但与从前的他相比却是性情大变。他再不付从前的豪爽，而是开始变得畏畏缩缩。在他的身上，我再也看不见之前的那只傲梅，冰冷的现实终究还是如积雪一般压弯了枝头。

我不愿意师父越发沉沦，于是乎，我做出了人生当中最后悔却又是最无悔的选择......

“师父，这般畏畏缩缩当真是您的本心吗？”刚一开口时，我的声音还有些颤抖，可当我见到师父他抬头看向我的时候，我的胆子却突然大了起来。看着老人家，我笑了起来：“我知道师傅是担心我，但我认为语气有违本心的苟活，倒不如死了算了呢！”

“明知不可为，何必为之呢？”

“即便不可为，也要为之，寻找本心是我们的归途，若是为了求生而舍弃本心，岂不是走岔了路？”我笑道“倘若如此，师父你何年何日才能寻得真逍遥啊？”

语毕，我转身便走。

一步、两步、三步。

咚的一声轻响，似是蓍草落在桌面的声音。

我笑了，我知道我成功了。

身后，老人家他一声叹息：“慢着。”

我回头：“师父？”

“我同你一起去。”

不知什么时候，师父他的眼睛恢复了明亮。

“做师傅的，理应以身作则。我可不能让徒弟看扁了。”看着我，他无奈的笑了笑“更何况前路凶险，有我与你同去，方才有个照应。”

“好，多谢师父！”

就这样，那天我和师父他一起来到了那处凶宅当中降妖除祟。然后，事情就正如师父所占卜的那般，发生了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