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十四岁的楚怀沙站在家门前。
街对面夕阳穿过梧桐树梢,朦胧着某种绯红色的透明光感,随着视线的摇晃,光点不断闪烁,明暗交错间给人以失焦的不安感。
——咦,这个场景……
楚怀沙怔怔的面对着曾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场面,剧烈的违和感侵蚀着她的四肢百骇。
又是梦?
可是……
目光缓缓移过,大量在梦里从未注意过的细节映入眼帘:梧桐树干上酷似木星大红斑的伤疤,从地砖缝隙冒出头的车前草,下水道井盖中剥落的铁锈,远处小区公园,孩子们的嬉笑喊叫。
……
没错
不会错,这里是她曾生活过十四年的地方,也是她每每午夜梦回时难以忘怀的地方。
——应当被称为家的温暖所在
不是梦境,是确确实实的“家”
——但,怎么可能?……我应该在伦敦……,不,已经在香港了,香港的金葡萄大酒店……,能够化为他人的白西装少年源哥,阿文和源哥……,被源哥称作阿冰的“黑长直”少女
她唇角的美人痣
她托举在手心的明珠
她背后是手持小型冲锋枪的黑衣人方阵
她……
头脑一阵晕眩,时间与空间同时错位,对于世界的认知正在粉碎重组
忽然,对面的梧桐树下传来一道有力的粗嗓音
楚重庭沙沙,谁是世界上最帅气的男人?
问话声响起的一瞬,楚怀沙心头巨震,刚刚建立起来的对于“眼前都是真实”的确定,因那声音重新动摇
——不可能
——他早就已经……会叫我“沙沙”的人,会问我那种儿戏一般无聊问题的人,会当真期待我的回答的人……早就已经……这世界上永远的消失了
震撼,动摇,匪夷所思,种种情绪掠过心头,视线如同被拉扯般的向下被动移动
绯色夕照
梧桐树梢
伫立树下的男人
刹时间,楚怀沙的瞳孔收缩如针
——居然真的是……他
在楚怀沙的梦境中,一再出现,却理应再无法与她在现实中彼此凝望的男人。
——刀疤脸,眼神锐利,肩膀厚实,一身正式的黑色西装穿在他身上,会人联想到冷酷和暴力。
然而,此刻男人注视楚怀沙的眼神,却透着几近死皮赖脸的温柔
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会如此注视她
她的父亲——天涯市公安局刑警大队的队长,楚重庭。
完全无感于楚怀沙的震惊,外形粗犷的楚重庭挂着满脸期待,眼睛闪亮的重复提问
楚重庭沙沙,快说,谁是你心中最帅的男人吗?是谁是谁?
惊讶仍未消退,楚怀沙却条件反射般的动了动嘴唇
楚怀沙是……
吐出一个字,身体内的闸门强制刹车,她紧张地站在原地等待,等待着曾一次次在这个节点将她推出梦境的事件
窗外炸响的惊雷,室友开门的动静或者飞机降落时的振动。
可这次什么都没有发生
包围她身体的还是夏末黄昏和暖的微风,占据她视野的仍是夕阳下父亲期待的表情。
——是真的。不是梦
这个念头在心中闪过,顿时难以置信的心情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心房中急剧膨胀的快乐
她只听到自己的声音,轻飘飘地飞进风里。
楚怀沙是……
楚怀沙是爸爸
答案震响空气之时,身体中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无声坠地,她的眼睛弯了起来。
可惜,温馨的气氛到此为止了
楚重庭什,什么?
楚重庭的嘴唇颤抖着,诧异得眼珠都快掉到地上了,他用研究全新生物的眼神让他打量着自己的女儿,末了还不放心,又越过马路走到她面前
犹豫不决地将被枪磨出茧子的手搭在楚怀沙额头上,嘴里喃喃不已
楚重庭沙沙竟然说她觉得我最帅
楚重庭虽然这肯定是她的真心话吧。
楚重庭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不对劲儿
楚重庭啊啊,我惶恐起来了
楚重庭难道沙沙打算离家出走了吗?
楚重庭最后,时光里温柔的对待老爹一下什么的,这种事情电视里经常——
楚怀沙一开始还愣着,渐渐的嘴角开始抽搐
最终忍无可忍,猛一甩手,把楚重庭的手打到一边,愤怒地喊
楚怀沙啊,真是够啦
挨了一巴掌的楚重庭喜极而泣
楚重庭太好了,沙沙又回来了
楚怀沙并没有走开过!